阎罗大伯曾教来,道人生但不须烦恼。
再不顺遂,再不如意,后院的辣椒也得浇水施肥,院子里的各色酱料必须天天搅拌,日子,还得照常过下去。
桃花顶着两个黑大的眼圈,乘着晨光把坛子里的虾酱蟹酱乘到小坛子里。说好了要送去云天阁给欧安易品尝,晚了几日不知道会不会惹恼了他。
左左在前一日就不见了,右右有些郁郁寡欢。桃花很担心,唐氏又不许她出门,方德秋在村子周围找了许久也没有。
春枝儿这几日天天踩着点儿来家中串门子,总用一副羞愧难当的神情看着桃花,弄得桃花也不好不欢迎。只好安排她照着唐氏的花样子绣花,春枝儿长在了桃花家多日,酱料没有学会,绣花的手艺突飞猛进。
才把瓶瓶罐罐装好,坐在院子里一家人享受简单的早饭。新家已经完工,只等着到了黄辰吉日搬过去,方德秋也终于闲了下来,预备陪着桃花进城。
经历了上次的事儿,一家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唐氏和方德秋会默契地不让桃花离开自己的视线。
方德秋套着牛车,一边用余光关注着桃花的动作。这样的事情,一般的姑娘家甚至可能会被吓得一病不起,自家女儿却在晚上抱着她娘大哭一场之后就自己恢复了起来。甚至能够谈笑自如地去应付来“探病”的亲人。
一方面,他们心酸桃花的冷静成熟,另一方面,却也担心桃花把这事压在了心底。
正想着,只听院子里的狗叫了起来,只见方秀秀正一脸愤色地站在院门外。
“老姑,你过来啦?”桃花见她过来,也有些奇怪。自家搬到这边,这个姑姑一次也没有来过,尤其是她后来嫁进了城里。
“狗眼看人低!还不赶快把它拴上!你爹呢?”方秀秀看着虽然被喝止了叫声的狗仍然阴森地盯着自己看,有些害怕,并不敢进院子。
柳子然应付了方秀秀一个月都不到就搬进了县学,起初方秀秀还以为他是真的一心想着考试才搬走。还柔情蜜意地做了饭食为他送过去,哪成想他敷衍着见了自己两回便不许她再去,再看看他的同门看好戏的眼神,敏感的方秀秀哪还有不明白的。
一气之下,她便去了大哥家让大哥为她讨个公道。却被大嫂告知,三哥回来了,还一纸诉状把自家大哥二哥告上了公堂!虽然他空口污蔑,衙门根本就不信,但是他的这般折腾,让自家大哥丢尽了脸面,连在王家的梅花都受了牵连,现在也没有余力为她出头。
方秀秀义愤填膺,直接雇车回了村子,见到了娘亲冯氏,两人自是抱头痛哭。听冯氏列数了三哥的种种不是,方秀秀来到了他们家。
见到了他们家在旁边起的新宅,再看这牛车和肥狗,再想想自己在城里住的狭仄的小房,方秀秀更气了。
“秀儿,你回来啦,快让三哥看看,嫁人了又漂亮了!”方德秋正好轮毂,拍拍手走了过来。
“你就直说嫁了人,累瘦了呗,装模作样的……”方秀秀嘴里叨咕着,毫不客气地走进了院子,径直经过了方德秋的身边,做到了树下的椅子上。
“我看你们都盖了新房,这个老宅子就不要了吧。也是,我们家的旧东西,嫂子哪能看得上。”
“哪能啊,这个宅子也另有用处,只是漏的厉害,没法住人了。秀儿你嫁过去过得好不好?听说柳姑爷一表人才,村里有姑娘的人家都羡慕得很呢。”唐氏从灶房走了出来,并不在意方秀秀话里带刺,温和地赞了方秀秀两句。
哪成想这话正触到方秀秀的痛楚,柳眉倒竖,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唐氏!用不着你在这儿装好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看全家就属你心眼儿最坏!”
“秀儿!你怎么这么说你嫂子。”方德秋紧紧皱着眉头,不悦地说。
桃花见势不对,也往前凑了凑,延烨也拉着唐氏的手站在她的身前。
方秀秀见到方德秋为唐氏出头凶自己,又看他们一家子一致对外的样子,心头的火更旺,口不择言地说道:“我怎么说了?她敢背后使坏,还不行我说出来?呸!一天到晚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给谁看?三哥你一不在家,马上就对爹娘和哥哥嫂子们翻脸,还要把娘给送官,这会儿又见不得别人好,看见我们日子过得好了,眼红了,又鼓动着你去衙门诬告!我呸!也不怕遭报应!”
“秀儿!这里头的事儿你根本就不清楚,再说了,这是我去的,也和你嫂子没关系!”方德秋见方秀秀部分青红皂白地出言不逊,也气了起来。
“我有什么不清楚的!方德秋你拍拍胸脯问问自己,你这么干缺德不缺德,好不容易因为梅花,大郎进了县学,我也成了亲,家里刚好上一点儿,你就这么诬赖大哥……”
“住口!他方德春就是下大狱也是罪有应得!秀儿你要是这么说话,今后就别上我的门儿!”方德秋气得脸色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条条爆起。
方秀秀被吓了一跳,从来没有见过自家老实木讷的三哥发这么大的火:“你朝我吼什么?你还有理了?不就是掉海里了吗,回来了跟中了邪似的……”
唐氏看了一眼桃花,拉了拉方德秋的袖子。
方秀秀见了,又把气撒在了她身上:“你干什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就是你这个搅家精害的,不知道从什么腌?地方出来的臭……”
“右右,上!”桃花见她越说越不像话,直接吆喝着在旁边蓄势待发的右右扑了上去。
“哎呦——方桃花你疯了——”右右扑上去咬住了方秀秀的袖子,嗤拉——一声扯开了一道口子,方秀秀怕了,没命地叫了起来。
“右右,回来!”
右右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口,仍然恶狠狠地盯着方秀秀,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桃花上前一步,目光冰冷地看着方秀秀:“老姑,我不知道你今天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要是为了大伯他们鸣不平,你可以去问问他们都做了什么好事,敢不敢和我们当着大家的面儿对峙,别不明不白地就被别人当了枪使。
至于我娘,那也不是你能随便评说的,我娘是堂堂正正地娶进方家的,出身也是明明白白的清白人,你要是有不清楚的,可以去问爷爷,听说我爹娶我娘可是爷爷求的!
非言为诽,旁言为谤,妄言污蔑可是要进衙门打板子的!你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往我娘身上泼脏水,咱们就去公堂上对峙!小姑父我也在县学里见过,是个‘讲道理’的人呢,不知道他听了你嘴里这些不干不净的会怎么想!”
方秀秀才被狗吓了一跳,新衣裳的袖子开线了,正是又惊又怒,听了桃花的话,掐着腰破口大骂:“你个死丫头片子敢跟我顶嘴?别以为在城里找个破食肆做买卖赚了几个大钱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等我家官人考上了举人,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头一次听说,我们云天阁原来是个破食肆啊——”
一道清朗的声音懒洋洋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