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还挺明媚。
虽带有些许温暖，却也驱散不了严冬的寒冷。
这种冷，也只有缠绵在一起，彼此依偎着相互温暖的躯体，才能驱逐一二。
赵城是一个自律的人。
但今天却是出奇，赖床了。
如此温暖的被窝（x）如此佳人在怀（√）能不赖床吗？
两人还在温存，却不知外界有了新的变化。
水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彻底摆脱了旧制度，走向了新时代。
香夫人的权威，不再依托霭翠，也不再依靠土司制度。
她以自己的能力，终于掀去了身份的枷锁，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
当然，所谓自由实则不是没有任何牵挂。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自由的人”！
人，自出生就注定了责任。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不仅仅只是作为“动物”的个体。
生而为人，就注定了责任！
有责任，就不存在“自由”！
“四大皆空”的人，肩上没有责任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一辈子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无异的人……
只是形如人，并不能称之为人。
这一夜，某些人倒是睡得温暖，只是可怜香夫人，彻夜也难眠。
能得到霭翠主动放弃，这对香夫人来说，具有无比重要的意义。
霭翠是个好人，也是一位优秀的领袖，深刻影响和帮助了香夫人，让她得以迅速成长。
相比于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其实两人的关系更像是师生。
这件事能以如此结果告终，倒也算是一件幸事。
至少，对香夫人，对赵城，对新时代的水溪老百姓来说，不会有太多的思想枷锁。
如此也好。
其实，霭翠的决定很重要，但也没有那么重要。
对于水溪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一切不过就是一个名头而已。
甚至对于不少高层老说，这个名头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和价值。
在以前，香夫人还需要这个身份，才能顺利掌管水溪的各项事务。
过往的岁月里，若不是霭翠的支持，朴娄奢香是绝无可能接手水溪，更不可能掌握这等大型势力。
甚至在大半年以前，霭翠也有能力让香夫人一无所有。
或许会有不少水溪老百姓念及香夫人的好，感谢她为水溪做出的贡献。
但这些东西在利益集团眼中，在水溪真正的权势眼中，啥也不是。
可惜，赵城来了。
经过他大刀阔斧的改革，水溪的体制发生了颠覆性变化。
土司制度，本就是权力高度集中的地方“小朝廷”，宗族性质格外浓烈，血脉传承甚至比中央帝国还要浓厚得多。
血统论，才是土司制度的命脉。
同样的，这血统论也是朱重八的核心目的所在。
朱重八，这位洪武大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正将天下变成了家天下。
整个大明帝国都在供养朱氏家族，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过上了“最岁月静好”的生活。
毕竟，整个大明帝国的老百姓肩负着他们的岁月静好而负重而行。
怎么可能不“岁月静好”？！
几千万甚至数亿人，供养了朱家两百多年，猪都能岁月静好，更何况是朱呢？
原本西南土司的命运，会在中央朝廷的改土归流下化作历史的尘埃，虽不是最顶级的权贵，但也算得上大明的二等公民，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可惜，赵城来了，改革的第一刀就砍在了土司制度上。
在数月以前，水溪死了很多人，原本的土司制度已经瓦解，在香夫人和赵城的共同努力下，一种新式的制度已经初具框架……
分田地这种事情，已经在水溪上演。
虽然没有打土豪的步骤，在某些方面不够深刻，但分田地的确是事实。
再有工业的兴起、商业的发展，水溪的蛋糕不断被做大，再不是顽固势力可以左右一二了。
换而言之，如今的水溪，已经不是霭翠所能掌控的。
他还具有些许影响力，但这影响力在香夫人和赵城面前，已经不值一提。
再简而言之，水溪已经走上了一条近乎共和的道路，不再是一家之言，阶级通道已经打开，权贵和非权贵的身份随时都会变化。
这是一个大时代，各种新鲜事物层出不穷，各种新思想、新文化、新思潮更是不断。
……
赵城度过了人生新的阶段，一切工作更加有力细致，对水洞宋氏的支援也更加上心。
年关已至，这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新年，他不想因为傅友德，因为朝廷影响了喜悦的心情。
如此，也只能给宋远见更多的武器装备，让那家伙能够挡下傅友德众多将士，也能将播州杨氏和思州田氏挡在水洞外。
沐英、陈桓等人被俘也有一月有余。
赵城没有囚禁他们，反而给了他们不少的自由，参与了二号试验区的建设。
当然，是以“农民工”的形式，见证了水溪的“沧桑巨变”！
二号试验区，位于古蔺东南部，距离播州还挺近。
这里是赵城规划的核心地区之一，对于未来水溪军队横扫播州，一统黔州具有无与伦比的重要意义，其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此刻，沐英如寻常“农民工”一般，正在铺设一条水泥路。
他身边人很多，大多都是水溪本地人，在这里“打工”，还有一些是永宁“降兵”，只可惜这些“降兵”等级不够，并不认识沐英。
水泥、砖瓦、钢筋、玻璃、煤炭……还有那神奇的“电”和“用电器”，这些东西无一不惊掉朝廷的平西侯。
时至今日，他还是难以相信，水溪的人能用电。
据说这东西和天上的雷是同一种物质……
那是不是说，水溪人如雷公电母一般，能用天上神雷？
太不可思议了！
沐英难以置信。
他知道，水溪原本比中原要落后得多，这里吃饭都是一个问题。
甚至现在来说，水溪人饭都吃不饱。
他们绝对不可能比中原厉害！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那个神魔赵城带来的。
这些时日，沐英一直在思考那夜赵城说的话，一直细细打磨品味。
要说没有收获，那自然是假的。
他知道，赵城要造反，或者说他正在造反。
这种造反，与南方赵庸等人造反不一样。
起码，目的不同。
赵庸造反是为了寻求一丝生机，这一丝生机是为他个人，兼带着为逃出生天的小儿子。
但赵城造反，目的就是颠覆皇权，颠覆朱家天下，颠覆大明帝国。
更深层次的目的，就是为了夏族。
只是，沐英始终想不明白，赵城所说的“错误的道路”究竟指什么？
在被俘虏的时候，沐英并不相信赵城能够成功。
虽然他具备不少强大的武器，杀伤力很恐怖，战斗力非常可观……
可沐英从没有想过，赵城可以成功。
然而被俘虏的这些日子里，他对水溪接触越多、了解越多，观念、想法也在一点一滴中改变。
到现在，沐英已经有了些许异样的想法。
朝廷的百万雄师，真的挡得住赵城的攻伐吗？
当然了，这些也只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沐英也深刻思考自己，思考自己的未来，思考自己的宿命。
他兵败被俘，就算赵城最终放他一命，他终究回不到曾经，不可能再重现平西侯的辉煌。
而且关于赵城讲述的宿命，沐英从最初的不相信，渐渐有了些许接受的想法。
他虽是朱重八和马皇后的养子，但若触及到朱家的核心利益，养子也只是随时可抛弃的弃子。
若朱标早逝，他沐英能不能活着，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悲伤过度，郁郁而终，与郭子兴一样吗？
这件事沐英是不相信的！
毕竟，他十一岁的时候经历过一些事，暗中看到了某些真相。
沐英非常明白，悲伤过度、郁郁而终不过笑话罢了。
如赵城说的一样，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凉，胜利者想怎么书写就怎么书写。
真相，有时候很重要，但有时候又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他沐英该何去何从？
……
沐英在工作，看到自己铺就的平坦大道，还有种成就感，神州大地各大城市若都能铺设这种康庄大道，那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业。
这时，耳边传来了呼喊声音。
“木文，有人找你~”
木文，即是沐英，是他在这里的化名。
沐英抬头看去，声音来自自己的工头，这工头指了指工地外的侍卫，示意他赶快过去。
沐英很意外，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怎么还会有人找？
但也在刹那间，他就明白过来。
在水溪，除了那神魔赵城，还会有谁找他？
“沐先生，我们公子在等你。”
侍卫没有怠慢，紧握着自己的肩膀上枪支，指引沐英方向。
在正常时候，像沐英这类劳犯，是严加看管的对象，有着专门的人监视，大多数时候身上都是带着链子的。
但在工地工作的时候，为了方便工作，才解除了些许枷锁。
“沐英将军，近日可好？”
赵城看见沐英，有着自来熟的既视感，似乎忘却了他们是敌人，沐英是他的俘虏。
看到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得多的人，沐英没有太多表示。
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何去何从，但想要他卑躬屈膝，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刚吃了你们劳工的饭菜，口味不是很好，但好在分量不算少……在这个时代啊，能吃饱饭已经是奢求了，口味好不好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不过呢，我相信啊，十年、几十年以后的人们，不会奢求吃不吃得饱，而是不断追求吃得好不好！
像这种精盐啊，只能是寻常……”
赵城坐在位置上，身前放着一些精制食盐，这种颗粒，在中原可是见不着的。
沐英没有说话，他站在那，像一颗松树，只是内心还挺疑惑，不知道这赵城到底想要做什么。
……
“沐英将军啊，你别这么严肃，今日来找你也没什么事，这不，过年了嘛，来给你送一些新年贺礼……”
赵城自顾自说了一大堆东西后，看到沐英一直板着一张脸，也失去了兴致，示意侍卫将贺礼送上来。
不是啥名贵的东西，除了些许吃的东西外，还有几本新印刷的书籍。
赵城无比重视科教文卫工作，尤其是教育方面，在水溪已经建立起几座大型造纸厂、印刷厂……
专门将一号基地图书馆内可公开的书籍、知识、资料复印生产出来。
除了一些必须要掌握的武器和科技外，大量科普图书、历史资料，思想文化书籍等被印刷生产，在一号试验区已经是寻常物了。
当然了，知识太多，内容太丰富，很多东西也只能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
……
“我曾经送给朱标一本历史书，记录了大明帝国的现在和未来，被他奉为神书，这件事你也知道的~”
赵城看了一眼那几本书，随后看向沐英，这家伙脸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这几本书在品质上是不能与朱标那本相比的，但记载的信息量却远比朱标那本要多得多，简体字推广很长时间了，你应该看得懂……”
赵城没过多停留，交代几句后就离开了。
他来送礼，自然不止是沐英一人。
这次俘虏了大明不少人才，很多人都值得赵城培养。
他不需要这些人的效忠，但有这些人在，对夏族的发展或多或少都有裨益。
沐英，也只是这些人的一个缩影。
赵城辗转多地，陆陆续续送了几十个人新年贺礼，上百本书籍送出去。
这些都是很基础的书籍，大半历史书，还有些许屠龙术，近四分之一宣传新时达的思想和文化……
若这些家伙能将这些书籍看完，只要能学到一二，就足以在这个时代建立不朽事业。
这些东西对于沐英等人来说，是稀世珍宝，对于朝廷、大明帝国来说，更是珍宝中的珍宝……
但在水溪，在各地发展区，有些基础书籍都快成“烂大街”的通货了。
正是有着这些书籍、知识的迅速传播，才使得水溪一天一个样，每天都有新事物、新思想、新潮流涌现。
这一切，自然是赵城希望看到的结果。
知识这种东西，只有广泛传播，才能爆发出改变世界的力量。
特别是基础知识！
……
“郭四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赵城的最后一站，便是见巩昌侯的胞弟。
对于郭四背叛朝廷一事，赵城也挺意外。
但联想到那一夜与巩昌侯的交流，很多东西就已经注定。
郭兴不曾有不轨之心，但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
若不是活不下去，又有多少人想要刀尖舔血呢？
若不是被逼无奈，又有多少人愿意堕入秦楼楚馆呢？
哦，是这个时代的，与几百年后的时代不一样。
这个年代以“躺赢”为耻，不像那个畸形的时代啊，有太多人甘愿躺着日赚几千上万……
“赵城，你就是这么对待功臣的？”
郭四很不高兴，前一次见赵城以不欢告终，这一次也难给赵城好脸色。
他得到兄长郭兴的指示，私自做了不少工作，为赵城提供了大量机密情报。
这也是古蔺部队得以顺利拿下永宁大军的重要原因。
但事成之后，水溪却将他郭英囚禁，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功臣？郭四将军可别瞎说话，你何时成为水溪之臣了？巩昌侯若是知道这件事，怕脸上也无光……”
赵城眼角带着笑意，若巩昌侯能为他做事，那对赵城如今的事业来说，虽比不上雪中送炭，但也远比锦上添花要好得多。
但可惜了，赵城知道，巩昌侯不可能为他做事，沐英、傅友德等人，也不可能为他做事。
“……”
郭四很难堪，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遭遇这样的待遇，终究忿忿不平。
“过年了，我来给郭四将军送些贺礼，顺便给郭四将军备上良马，或许年未结束，还能见到巩昌侯也说不定……”
赵城挥了挥手，门外侍卫送来了两箱贺礼，门外还有着良马的嘶叫声。
“你？”
郭英很意外，这赵城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要放了自己？
“郭四将军不必忧虑，在下没有恶意。巩昌侯是个人才，我也不想看到他死于洪武十七年……
这些东西你带回去，相信巩昌侯也能领悟一二，不至于英年早逝。”
赵城示意郭英，希望他一路走好。
正常来说，普通人听到别人咒自己胞兄寿命不及三年，肯定是要勃然大怒的。
但郭英并没有。
其实，在郭兴的密信中，郭英了解了不少事情，尤其是明白胞兄命不久矣，这才让他下定决心做了那些小手脚。
……
赵城目送郭英消失在视野，对未来大势的走向，越加期待了。
南方已乱，西南更是混乱，朝廷大军深陷十万大山，短时间无法破局，而东南沿海也出现了异端，若巩昌侯再弄点事情出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明帝国在洪武中期怕是不好过了。
朱重八会怎么样，朝廷会怎么样，赵城并没有过多在意。
水溪会更好，那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