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瞧见宝玉这么晚了还是不肯上炕睡觉,王夫人忙就是一通数落:
我的好玉儿哎,即便你用功念书可也不急于这一两日,你也不看看如今都什么时辰了,还念书?
你可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不知道?
明日一大早就要去接宝丫头过来呢,若是错过了好时辰可该怎么办?
你这个孽障,眼见就是娶媳妇儿的人了,怎么还叫我跟着操心?
王夫人这一顿数落才罢,却见宝玉略略拿眼角儿瞅了她一眼,随即便“啪”地一声合上了书。他也不盖被子,也不收拾面前炕桌,只是合衣躺在炕上,给了王夫人一个后背。
王夫人一见他这样儿登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宝玉只顾着发抖。
袭人一见忙就劝道:“好太太别生气,您也犯不上和他置气,等明日宝奶奶过来了,自然有人收拾他!”
王夫人听袭人这么一说登时便转怒为喜道:“是,你这话有道理,也是我太操心惯了的,如今我可是要好好歇歇了……”
袭人一见王夫人笑了,忙就又爬上炕去收拾炕桌儿,一面又回头招呼秋纹道:“还不快去打热水过来帮着二爷洗漱?”
秋纹麝月听了忙就起身去外头打水去了,王夫人却转身四处看了看,见屋子里到处收拾得很是齐整,一团簇新,当下更是欢喜点头道:“好,好,很好,你们这就快拾掇那个孽障睡下吧。这两日你们辛苦我都瞧在眼里。等忙过了这两日,我好好整治一桌子酒席请你们吃一顿,自然赏钱也是少不了的……”
她这里正和袭人说笑呢,就听外头有人问道:“太太可在么?”
众人一听这说话的是周瑞家的声音,当下忙就说道:“是周大嫂子么,快进来,快进来!”
话音未落,只见打外头就走进来一个中年的贵妇打扮的妇人,正是周瑞家的。
众人见她一身衣裳甚是华贵,在烛火底下熠熠生辉,当下都笑道:“嫂子这件儿棉袄却是真好,从来也没见过的,倒像是哪家的夫人一般。”
周瑞家的一听便忙低头摩挲了两把,这才笑道:“我活了一辈子,统共也就这一身好衣裳,还是前些年太太赏的,我究竟也没舍得穿,这不是明日就是宝玉的大好日子了,我这心里高兴得不知该怎么才好,赶紧先就把这衣裳翻出来穿上了,你们瞧着可还好?”
众人听了当下更是又笑又赞道:“好,怎么不好,瞧着倒像是个贵夫人一样的,且大嫂子如今跟着太太早就历练出来了,那通身的气度就一般人家的正经太太也赶不上呢……”
周瑞家的听了更是大喜,却扭捏笑道:“你们少哄我,自己几斤几两还不知道么?”
王夫人这时候却伸手摸了摸周瑞家的身上的衣裳,笑道:“这都是往年上等的好料子,如今就有钱也没处买去,你穿着倒当真是瞧着不赖!”
说罢,她这才又问道:“你这会子急着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周瑞家的听了便忙回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无非就是来和太太回一声,咱们家该准备的已经都准备好了,只等明日一大早去接亲就是……”
王夫人听了甚是满意,笑着不住点头,猛然却又听周瑞家的低声说道:“太太,惜春姑娘走了,才出大门儿没几步就昏倒在路边,不知被什么人给接去了……”
王夫人一听登时便皱眉道:“如今也管不了那许多了,咱们如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倒是想好好看着她呢,奈何那丫头古怪得很,哪里肯听人话,随她去吧!如今我也想通了,我一生有两儿一女,如今那两个竟然都先我而去了,我就好好守着这个宝玉就是……”
她越说越是伤心,一时间泪水涟涟,众人忙都又劝。
这里正忙乱着,猛然就听外头又有人尖声高叫道:“宝玉,宝玉,你可睡下了么?”
众人一听这尖叫声顿时都皱起了眉头:能这样不懂规矩,在人家院子里唔嗷喊叫的,除了贾环还能有谁?
王夫人当下立即便黑了脸,抹了一把眼泪便骂道:“这个时辰,这小王八犊子又来捣什么蛋,还不快把他哄出去!”
袭人一听忙就转身出去了。谁知她将到了院子里说了一声儿:“环少爷怎么来了,宝二爷现在已经歇下了,他明日还要娶新媳妇儿呢,你且别闹,明日再过来耍可好?”
她话音刚落,立即便听贾环尖锐的声音响起:“胡说,我信你才是见了鬼!宝二哥如今修身养性,那佛经成天不离手,如今恐怕都已经得道了,他肯娶媳妇儿?你少哄我!”
贾环声音尖锐,中气十足,这一番话说得清清楚楚,屋子里再没人听不真的。
王夫人人等登时脸色大变,当下就呵斥道:“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这杂种才是该当和尚呢!呸,当和尚都是便宜了你,我瞧你合该着一刀割了那臭烂东西,送入皇宫里当太监去!”
王夫人本来就因着宝玉整日念经的事情上火,偏偏怎么说怎么劝都不肯听。瞧他那架势当真就是要出家当和尚去。如今哪里还经得贾环这么调笑,当下更是粗口连连,把众人听得只是暗暗皱眉。
谁知她刚骂完,就听院子里有人回嘴骂道:“周瑞家的,你这老娼妇,可是你敢骂我么?虽说我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好歹我也是老爷亲自下的种,也是贾府的少爷呢,你就敢这么骂我?你是不是想挨一顿好嘴巴子才老实,你个下贱的狗奴才!”
众人听得贾环在院子里回骂,登时都惊呆了,当下谁也想不到这贾环是什么时候就变得如此伶俐了,知道不能辱骂太太,掉头就去骂周瑞家的。
王夫人一听更是气的脸颊发紫,指着外头就喊叫道:“快……快……快把着忤逆父母的孽畜抓进来……这就送他去见官……”
她这里话还未落,就听外头袭人也劝道:“环少爷,今日可是宝二爷的好日子,你一个当兄弟的不说过来帮忙,怎地还故意闹起来,连太太都敢辱骂,你可不是找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