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一听碧萝说起王熙凤的不是来,忙就捂了她的嘴小声儿劝道:“好妹妹,你可不敢混说,二奶奶在里头呢,看她听见了不依。”
碧萝闻言更是轻蔑一笑,说道:“她不依?如今还由得她依不依么?好姐姐,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么?”
平儿不料碧萝居然能问她这话,当即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若是当真能和你们住在一起自然是好的,我也不敢求别的,哪怕是给你们端茶倒水、当牛做马都是心甘情愿的。”
话才说罢,平儿当即便发觉自己失态。只因为太想和贾琮在一起,又被碧萝这么一问,她不禁忘情,一张嘴就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话将出口,平儿当即万分懊悔,面庞顿时通红,忙就又说道:“我这都是瞎说的,你万万别往心里去。我这里还有二奶奶要伺候呢,我……我……”
她又羞又急,又怕碧萝笑话她,登时满脸窘迫,泪花儿也飘了出来。
碧萝见了她这副模样儿说不出的心疼,又见她美貌异常,更是说不出的喜欢,忙一把搂了她低声儿说道:“好姐姐,你愿意和我们在一起,那当真是再好不过的。我这次就是为了姐姐你才来的。咱们进去说话……”
平儿听她这么一说,登时满腔喜悦难禁,只觉得欢喜得都要炸开一般,忙一把扯住碧萝问道:“好妹妹,这话又怎么说?怎么是为了我才来的?”
碧萝见平儿神情急迫,偏又是满脸娇羞,瞧着美艳不可方物,当下便抿嘴一笑,凑在她耳畔笑道:“好姐姐,是我家少爷舍不得姐姐,昨夜个才搬出去,一到了新房子便商量着要赶紧接姐姐过去呢。瞧他那急样儿,当真是一刻也是离不得姐姐呢……”
平儿一听碧萝如此说更是神色顿时一振,满脸都是异样光彩,瞧得碧萝都发起痴来,把个平儿羞得直推她:“妹子,我问你话呢,你只顾看我做甚么?”
碧萝被她这么一推才清醒过来,情不自禁搂着平儿,重重在她脸庞一亲,这才笑道:“了不得,了不得,姐姐你好美呵,怪不得把我们少爷迷得神魂颠倒,一时一刻也忘不掉你!”
平儿闻言更是娇羞无限,一把推开碧萝,嘴里抱怨着,心里却是无比甜蜜,欢喜得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她正要开口说话,却听王熙凤在里屋叫道:“你们两个小蹄子在外头鬼鬼祟祟到底说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平儿听了忙就推碧萝,一面又小声儿嘱咐道:“还不快进去呢,看奶奶一会子当真急了,那就什么也说不成了。”
碧萝听了当下便是冷冷一笑道:“姐姐你还当这是从前么,如今大厦将倾,连她王家都难逃一死,她还有什么本事和咱们讲价钱?”
说罢,碧萝这才起身走进了里屋,笑眯眯问王熙凤道:“奶奶可想明白了不成,可有什么事儿要和我说么?若是有还请快讲,若是没有我这可就要走了。”
王熙凤一眼见碧萝神情嚣张,更是明**人,当下忍不住又是妒又是气,将要开口痛骂,转念却想到巧姐儿往后一生都要倚靠人家,当下怒气顿消,满心悲戚,重重叹了口气央求道:“好丫头,你们少爷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你倒是好好说给我听吧。”
碧萝见王熙凤满脸悲色,神情甚是悲苦,当下也不忍心再和她打别,开口便说道:“我家少爷的意思,第一还请奶奶把紫娟的卖身契拿来,还紫娟姐姐一个自由身,第二,我们少爷想要平儿姐姐过去,还请奶奶一并也放了她过去。”
王熙凤听了不住点头,反口便问道:“这有什么难的,给你家少爷就是,只是我有什么好处?”
碧萝听问,当即瞟了她一眼,笑道:“奶奶,我家少爷义薄云天,他怜惜奶奶家的巧姐儿,可怜小小的孩子也被你们带累坏了。我们家少爷的意思是要接了巧姐儿过去,许她一辈子安乐无忧,不知奶奶意下如何?”
王熙凤听了最后一句话登时便如被雷轰一般,脸色刹那通红,死死盯着碧萝,颤声儿问道:“当真,当真么,贾琮当真能保我巧姐儿一世无忧么?”
碧萝见这位二奶奶一听说贾琮答应照拂她女儿一世,顿时激动得浑身乱颤,兴奋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心里也可怜她为人母的不易,当下便点头道:“是,我家少爷是如此说的。不过愿不愿意还都在二奶奶……”
王熙凤也不等碧萝把话说完,忙便叫道:“愿意,愿意,我一万个愿意……只要……只要……他肯好好待我女儿……我是一万个愿意……”
王熙凤此刻满心激动,为女儿终于能逃此大劫难欢喜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只见她双眼含泪,忙就站起身一把拉住碧萝便跪了下去,一行痛哭流涕道:“好丫头,你们若是当真肯好好待我的巧姐儿,这辈子我罪孽是满了,什么也不说了,下辈子我给你们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碧萝一见王熙凤如此,当下手足无措。她虽然深恨这位二奶奶平日心黑手辣,可看着眼前她为了女儿痛楚绝望,又怎么还狠得下心来?忙就伸手要拉她起来,平儿在一旁见了也忙哭着过来搀扶。
可谁知王熙凤此刻早已崩溃,也不知她是为了女儿终于觅得归处而欢喜,还是为了从今后要与女儿分离而悲伤,更或许是为了从前所作所为而懊悔……总是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下手狠辣的女英雄一时号啕大哭,只顾死死抱着碧萝的腿,哭得死去活来。
原来自从得知贾府,甚至于王家都难逃一死,凤姐儿一心里想的就只有她的巧姐儿。
若是当真到了那一日,就她也知道自己平日做恶太多,若是能逃脱一死反倒是没天理了。因此她是早就看破了生死的,只是巧姐儿可怎么办?
留给贾琏么?
留给王夫人么?
留给娘家人么?
凤姐儿殚精竭虑,把能想到的人一个一个反反复复细细琢磨了无数遍,可是越想越觉悲凉:
平日这些个人都是笑脸相迎,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是一个也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