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眼雌雄难辨,清冷中带有厌世神色,男生女相的少年望着不远处的李桃歌,呢喃道:“以前你不许我鲁莽,结果自己变成了莽夫,孟头若是在天有灵,又会罚你喝凉水吃豆饼了。”
锐字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犯了错,既不打,也不骂,一碗凉水,一张豆饼,入腹后肚子里天雷滚滚,拉到哭的力气都没有。
秦兆狂归狂,眼力却不俗,细细打量一番,没察觉出丹凤眸子少年有何出众的地方,他背后的覆甲随从也平平无奇,大概是无极境水准,那名胸前硕果累累的小女子,更为不堪,观台境菜鸟一枚。
除非对方像李桃歌一样,是劳什子瑞兽血脉,要不然这些人跟送死没啥区别。
李桃歌生死不明昏厥倒地,祁风,独耳婆,跛子鬼,被白袍围在关口无法冲出,天上的四名半步仙人正在缠斗,眼见大势已定,秦兆心情不错,探出身子,堆出嘲讽笑容,“小矮子,及冠了没?该不会是背着爹娘跑出来,来和相好的私会的吧?”
小伞终于将目光挪到九江白袍副帅脸庞,挑起细长眉毛,“你很高?”
秦兆哈哈大笑道:“九尺三寸,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这小豆芽踮起脚尖,能含住本帅大枪吗?”
小伞还是一名步卒时,常常冲阵第一,足以证明脾气火爆,如今获封圣武王,统领十万圣族,掌管查叶二州,总算有些王侯将相的影子,说话慢条斯理,轻易不会动怒。
可对方频频出口成脏,又将兄弟打得半死不活,烧到极点的怒火,早已按捺不住。
小伞从背后抽出金刀,淡淡说道:“洪山北口仙人渡,用五千虎豹骑头颅筑起的京观,蔚为壮观吧?”
嗯?
一阵雷光乍现。
秦兆终于看清这些人长相,又低又瘦,像是黑皮猴子,不由想起去年叶州五万虎豹骑惨败的噩耗。
秦兆一改轻佻作风,冷声道:“你是圣族的人?”
小伞拇指推刀出鞘,轻飘飘说道:“圣族圣子,轩辕牧北,借尔等头颅一用。”
圣祖圣子?!
秦兆万万没想到,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圣族,会跑到东花来助拳,传说中的圣子,不该是威风八面凶猛异常吗?竟然年轻的不像话,似乎是女扮男装的黄口小儿。
秦兆抄起秘银枪,如临大敌,“结阵!”
百余重甲列阵迎敌。
“这是我们锐字营的家事,你们不许插手。”
小伞对后面的圣族下令说道,脱掉玄色披风,露出背后另外两把金刀,“桃子败在了你的破阵,我倒要领教领教。”
话音未落,身形飘出。
看似来到秦兆面前,可虚影一晃,闪现到对方右后,金刀脱手而出,紧接着拔出第二把金刀,插中一名重甲喉咙,再抽刀,旋掉一名敌军首级。
第一把金刀将两名重甲拦腰斩断,飞回到小伞面前,他足尖轻点,金刀再度飞出,用第三把刀的刀尖刺中第二把刀的刀柄,从尸体贯穿而入,正好插入后面那名甲士眉心,小伞一个空翻,将第二把刀踢飞,随手又砍翻一人,潇洒退回到原处。
三把刀依次落地,整整齐齐插在身前。
万军丛中,如闲庭信步。
对方倒了十七人。
眼花缭乱的技法,令秦兆大为恼火,咒骂道:“娘的!什么狗屁圣族圣子,不就是上蹿下跳的黑皮猴子,只会偷袭耍诈,有本事吃本帅一枪!”
银戈铁马阵成型,秦兆催马前冲。
秘银钱再度化为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小伞吞噬而来。
秦兆本是逍遥境巅峰,再凝集百甲真气,有阵法加持,蛮横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小伞轻声道:“今日的锐字营,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可怜虫了。”
一股黑风荡起,杀气弥漫。
小伞气度顿时天翻地覆。
漆黑之中星芒闪耀。
小伞一跃而起,单臂拎起金刀,朝着巨蟒当头劈下。
完全是硬碰硬的打法。
雨水炸开,随之飞溅的还有小伞轻薄躯体。
双膝深入泥泞,拉出十丈壕沟。
本来矮小的少年,快要成为雨夜中一块墓碑。
秦兆枪尖指向对方,不住狂笑,奚落道:“这就是圣族圣子?把虎豹骑打的不敢回头的圣武王?呸!一枪都接不住的窝囊废,给本帅当面首都觉得寒碜!”
小伞凝视破碎金刀,随手一丢,面无表情说道:“骠月皇室的佩刀,看起来威风,其实不怎么样,是该换把趁手的兵刃了。”
秦兆见他若无其事,诧异道:“接了本帅一枪,内脏早就烂成肉泥了吧,有心思在那装神弄鬼,不如找块风水宝地等死!”
小伞伸出左腿,将另外两把金刀踩碎,轻声道:“阵法很不错,怪不得桃子吃了亏,可惜……这是你最后一次施展了。”
秦兆气到发笑道:“笑话,就凭你逍遥境中期的境界,能对本帅怎样!”
小伞闭眼再睁眼,本来半白半黑的丹凤眸子,突然转为全黑,气势一升再升,煞气滔天。
生出一条虚无黑臂,刻有复杂图腾,单单是散发出来的杀意,令人心悸。
前额浮现狰狞白虎头。
“这……”
秦兆大惊失色。
今日究竟是好事连连,还是厄运缠身,遇见一个白泽血脉,又来了个白虎少年。
一个比一个邪门。
不过圣子的白虎之身,可比之前的白泽血脉霸道的多,光是四散开来的杀气,让他连秘银枪都举不稳。
大敌当前,不可后退,要不然军心动摇,大都督会把自己宰了祭旗。
秦兆强行稳住心神,真气宣泄而出,威风凛凛,宛如天神现世,“九江白袍,随本帅冲杀!”
这次不是百人重甲,而是在场所有九江白袍。
小伞抿起纤薄嘴唇,提步冲锋,面对万人大军,漆黑右臂悍然挥出。
山丘般大小的白虎凝若实质,朝巨蟒张口撕咬。
一拳之威,居然吞噬掉数百铁甲。
黑气纵横,遮蔽住寥寥月色。
大地突然变得极为安静,静到心悸。
银戈铁马阵,被一拳凿穿,只有秦兆一人站在小伞面前,甲胄头盔被气浪卷成碎渣,奇怪的是秦兆完好无损。
只有小伞和他自己清楚,经络筋肉早已碎成数段。
小伞望着比他高了足足三头的九江白袍副帅,还是那句疑问,“你很高吗?”
秦兆一动不动,浑身血污,微弱的气息证明他还留有一口气。
小伞踹出两脚,将对方膝盖捣烂,即使没了小腿,还是比少年还高了半头。
“确实很高。”
小伞赞叹一声,再次踹出两脚,这次对方腰肢与地面齐平,终于矮下身去。
小伞伸出黑气缭绕的右臂,把秦兆的六阳魁首活生生摘掉,轻轻放在雨水中,蹲下身,和气问道:“你很高吗?”
可惜对方再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小伞一脚将头踩入泥中,眨眼的功夫,走到李桃歌身边,动作轻缓抱入怀中,见到俊美五官沾满污渍,伸出右手,帮他清理掉脸颊泥水,用极其温柔的口吻柔声说道:“累了吧?多睡会儿,我在呢。”
在近万九江白袍注目中,小伞盘膝坐地,揽他入怀。
口中哼唱起老孟教给他们的安西歌谣:
太阳落了山,牛羊进了圈,钻进被窝凉屁股,婆姨看不见。
日头上三杆,美美抽袋烟,一天到晚么得闲,就为了一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