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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赶紧把儿子的头摁下去,“快,给十八姨道歉!”

毕竟十八姨评的是孝顺,听话里的意思,主要问题出在她儿子身上,道歉总没错的!

然后她自己也一脸虚心受教的样子,“是我错了,我这不是第一次当婆婆嘛……”

其实她家以前都是乙等家庭,只是最近几个月刚娶了新媳妇,那媳妇贤惠能干,脾气很好……

不过,她还是想不通,觉得自己并没有苛待了对方呀?

十八姨没有接受老妇人的道歉,还把她儿子的头扶正,“你儿子该道歉的,是你家儿媳妇。”

她的指尖是又长又尖的兽爪,正掐着那老妇人儿子的脸颊,语气冰冷地揭穿道:

“知道为何以往你家都是‘乙’等而不是‘甲’等吗?因为你有一个很会逢场作戏的好儿子。

“他对老人的孝顺皆是为了利益,并非发自内心的敬爱与孺慕。当然,要让每个人发自内心地向善太难了,所以我才没有过分追究。

“可如今娶了妻子,他在你的纵容之下,偷偷将责任扔开……

“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手一松,老妇人儿子的脸上多了两道爪痕,一向宠爱孩子的老妇人却怔怔出神,连儿子摔了都顾不上。

她的确不是什么恶婆婆,甚至跟儿媳妇关系特别好,可正如十八姨提点的那样,自从儿子成亲以后,儿子悄悄地变了……

变得不勤快,不给好脸色,也不怎么说贴心话,因为这些都有儿媳妇做了!

在她眼里,儿子儿媳就是一体的,理所当然就认为,儿子还跟以前一样孝顺。

可十八姨说了,孝顺是个人的修行,哪有谁替谁尽孝的道理?

“为了利益……?”

老妇人长叹一声,捏着“丙”级的牌子气愤地回家去了。

她儿子则被人们围住,尤其是一些路过的妇人们,对他指指点点一番,这才跟着十八姨继续围观下一个家庭的评级。

有一户姓纪的人家,全家老小都等在虚掩着的大门背后,一见十八姨过来了,便赶紧开门相迎。

纪家婆婆把刚满百日的孙子抱在面前,抓着孩子的小手给十八姨作揖问安:“十八姨,欢迎欢迎!”

一看就很自信的样子。

旁人见了,都在猜测这个家庭能得个什么品级。

“纪家年年都拿乙级,想甲级想疯了。”

“我看他们家儿子一直很孝顺,怎么拿不到甲级呢?”

“该不会是因为死过一个媳妇?”

“这跟孝顺有何关系?那媳妇生前死后,这家都是乙级!”

“可我听纪家老太说……”

十八姨的目光重点落在纪家儿子身上,然后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乙级。”

纪家儿子百思不得其解,沉默地将牌子收下。

纪家老太却极为不服气,争辩道:“我家大儿哪里比不上别人?都给我抱上大孙子了!”

十八姨听得云里雾里:“你家添丁,关我何事?”

纪家老太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过去我家拿不到甲级,不就是因为那个赔钱货生不出娃么?”

“娘!人都过世了,您别再这样说阿菁!”纪家儿子听得难受,替亡妻反驳了一句,然后就被纪家老太狠狠瞪了一眼。

“那女人一点都不孝顺,害我家年年拿不到甲级,败坏我家门风!我早就让你休了她再娶,非要拖到她病死,浪费那么多药材。”

“可我们今年还是乙级啊……可见不是阿菁的错。”纪家儿子小声嘟囔。

“且听我说两句。”

十八姨听懂了,对这家人更是无语,怪她以前发牌子太快,解释不过来,居然有人曲解了她的意思。

“纪家老太,我劝你留点口德。亡者无过,你这样编排人家,说了多少次,死后就要被割多少遍的舌头,你的舌头会不停地长出来,每次都痛不欲生。”

纪家老太这才惊恐地捂嘴,不再插话。

十八姨摇了摇头,开始解答他们一家的疑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后’,通假‘後’,指无君、无尊,也就是目无尊长的意思。

“孟子原句后面还有一句‘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

纪家老太张嘴,习惯性想要插嘴,就被儿子一句话堵住。

“娘,我跟阿菁成亲时,最高兴的就是你。”求您别再甩锅了,他们家跟“不告而娶”没有半毛钱关系。

纪家老太气呼呼的,她就是想要个甲级家庭头衔!

名声是很重要的东西,有了好名声,不仅全家人有脸面,以后给孩子谈亲事、或是找人帮忙都要容易很多。

像十八姨这种善名远扬的大妖,给出的评级含金量极高,大家都特别信赖评级结果。[1]

“所以我家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纪家老太有些泄气。

十八姨抬手一指,“问题出在你儿子身上。”

“不可能!我儿的孝心绝不掺和一点假意!”纪家老太不信自己儿子跟前面那对母子一样,她心里清楚得很。

十八姨的指尖又挪向了纪家老太,“当然,你的问题更大。”

她叹了口气,“孟子那句话后面还有半句,叫‘君子以为犹告也’。

“全部连起来就是,不孝有三大,第一是目无尊长,舜不告而娶,属于此类,但他家庭关系特殊,告还是不告也差不多,所以孟子认为他没错,也就是事宜从权。

“孝顺的同时,要兼顾仁和智,若尊重长辈的意愿会导致家庭不和睦,就该灵活变通。礼不灭‘权’,‘权’即权益,不得愚孝。”[2]

纪家老太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哪里读过完整的圣贤书,顶多就是听别人经常说两句,就成天挂在嘴上,用圣人之言佐证自己的意志。

倒是纪家儿子听懂了,脸上腾地涨红起来,羞愧难当。

十八姨见老太还没懂,说得更直白些,“纪家老太你平日没少拿那句话埋怨前任儿媳,害得人家到死都愧疚不已。

“得亏你只是不积口德,爱唠叨,没有真虐待了人家,否则,你家必然是个丁级。但你可知,言语亦能成为杀人的刀?”

纪家老太捂住自己的臭嘴,后怕地摇头。

“还有你,纪家儿郎,你明知前妻得的是心病,却不知从中调和,光嘴上反驳是没有用的,得付诸行动,这便是你家得‘乙等’的由来。

“若你依旧如此,哪怕续了弦,生了儿子,依旧家宅不宁。”

说罢,十八姨瞥了眼存在感极弱的纪家继室。

后者因生育消瘦不少,许是月子没坐好,满脸病容。

在她身后,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探出脑袋,身体透明,似乎没有一个纪家人发现他的存在。

十八姨摇了摇头,带着老虎儿子们离开了这家院子。

顾星烟也看到了那个小孩,问上清道长:“那是什么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