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萱作为膳食女官,晚膳时候自然也要在广安殿伺候左右。
眼瞅着凉盘一道道地上来,一道道地被光盘,大家全都吃得眉开眼笑,气氛比午膳时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唐萱此时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担心。
高兴的是夏月初表现得越好,就越显得何怀生能力不足、办事不利,更方便她将何怀生拉下马取而代之。
但是夏月初表现得越是亮眼,传到后宫之后,德妃肯定会越发地不高兴。
如今她已经上了德妃的船,下是轻易下不来了,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前途,还是得尽量让德妃舒心才行。
也不知道刘蕊那丫头事情办妥没有。
她这边正想得走神,最后两道凉盘——腿茸拌海参和蜜汁苦瓜山药泥——也都被大家清扫一空,好在害剩下盘里的几片垫菜,不然一个个儿盘子都空摆着,可就太难看了。
唐萱没有尝过夏月初的手艺,但是各种传闻还是听到过不少,一直都是半信半疑。
她跟御膳房很多人一样,都觉得夏月初不过是廖老出宫后不甘寂寞,各种造势推出来的一个圈钱的招牌。
但是今天眼见众人午膳和晚膳时候迥然不同的态度,又让她原本坚定的想法开始动摇。
其他的倒也罢了,最后上来的这盘蜜汁苦瓜山药泥,为什么也会被吃得半点儿不剩?
苦瓜这东西,平时都是根本不会列入御膳房菜单的,除非是御医开口,才会偶尔做一次苦瓜排骨汤,给皇上或是后宫其他主子清清火。
即便用,也要将内膜刮得一干二净后再焯水,还要小心把握用量,生怕太苦惹得皇上或是其他贵主们不喜。
虽然夏月初这道菜做得十分好看,一个个青翠欲滴的苦瓜圈里面填着细腻白皙的山药泥,上面再浇上桂花蜜汁。
浅琥珀色的蜜汁中点缀着小巧精致的金桂,桂花的香甜气息十分浓郁。
但是再怎么做,苦瓜还是苦瓜,改变不了它苦的本质。
而且又甜又苦的东西究竟能有什么吃头?
原以为夏月初都不用自己出手,热菜还没上来就要翻车了,谁知道竟然连平日最不喜苦味的小皇帝都吃了两片。
唐萱双目放空,忍不住有点儿开始怀疑人生。
其实她所不知道的是,夏月初的上菜顺序从来都不是杂乱无章胡乱安排的,从味道到食材,全都是经过刻意安排的。
开头十道菜虽然都是凉盘,却也是分为三个阶段的。。
第一阶段上酸辣鲜香的开胃菜,先让食客们把胃口打开,比如今日开头上来的便是炝拌金钱肚、珊瑚二白就属于开胃菜。
紧接着就会荤素穿插着上几盘口味较重或者是全荤的菜色,比如毛牛肉、鱼香豉油鸡。
之后会继续用时蔬春卷打开胃口,再加上香干拌苋菜这类小菜,缓解一下前面重口味对味蕾的刺激。
而让唐萱不解的最后这道蜜汁苦瓜山药泥,更是夏月初的精心安排。
选用水灵灵的鲜嫩苦瓜,切开里面还只有软绵绵如白絮的内芯,籽都还没有开始长。
每根苦瓜切开后,只取最中间的两片,将白色的内膜刮干净后焯水去苦味,再放入加过蜂蜜的冰水中灞凉,孔内塞入调过味的山药泥。
最后浇上闻起来香浓其实口感却并不甜腻、只余清香的桂花蜜,淡淡的香甜配上淡淡的苦,既清口又解腻,将前面吃过的味道全部整理干净,让食客毫无负担地迎接接下来的热菜。
眼瞅着就要开始上热菜了,也不知道刘蕊那边事情办得怎么样,唐萱有点儿待不住了,跟身后的宫女交代几句,然后悄悄离开了广安殿。
她七拐八拐捡着人少的地方走,绕了大半圈才来到御膳房,站在墙外,按照之前约好的学了几声猫叫。
不多时,便听到墙内传来脚步声,然后侧门吱嘎一声被轻轻打开。
赵蕊谨慎地从门后露出半边脸来,轻声道:“唐尚食,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若是被人瞧见可不得了。”
“我堂堂宫中尚食,来御膳房不是很正常么,有什不得了的。”唐萱虽然要赵蕊给自己办事,但是在她眼里,对方连个手下都算不上,顶多只能算个炮灰。
如果这次被夏月初抓到,就断了这条线;倘若没有被抓到,那就算赚到,可以继续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别那么多废话了,让你办的事都办妥了么?”唐萱其实也怕被人瞧见,不耐烦地催促道。
“唐尚食,您之前说,让我把夏娘子雕好的冬瓜破坏掉,我都已经按您的吩咐做好了,冬瓜裂开一个大口子,绝对不可能再用得上了,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可以放了我娘和弟弟?”
如果唐萱了解赵蕊,很快就能发现她今天与平时不太一样。
只可惜赵蕊这条线,是唐萱从德妃手里接过来的,二人只打过一次照面,彼此认了认脸,根本就不熟悉。
“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只要把我交给你的事做好,你娘和弟弟自然会平安。”
唐萱听说赵蕊已经成功将夏月初雕好的冬瓜破坏掉,心里立刻踏实下来。
夏月初这次献宴的菜单,皇上之前一直很是期待,所以等最终敲定之后,便找何怀生要去过目,当时看到后面附的冬瓜盅的雕花图样,还饶有兴趣地询问过几句,想必是十分期待的。
冬瓜盅雕刻需要时间很长,为了保证新鲜也不能提前雕好带进来,所以只要将夏月初雕好的冬瓜盅破坏掉,皇上的期待自然就会落空。
到时候,即便碍着薛承的面子不好惩罚夏月初,也会大大削弱皇上对她的好印象。
想到终于可以在德妃面前交差了,唐萱的心情登时比之前好了几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锞子递给赵蕊道:“你这次做的不错,不过记得把你的嘴闭严了,不然你娘和弟弟——啊——”
唐萱的手刚伸出来,就被赵蕊一把扣住。
对方手腕一翻,她就痛呼一声被按倒在地。
胳膊被死死扣在身后,疼得好像随时就要被掰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