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全家都在担心薛勇的事儿,等会儿就要去里正家了,也不知道吕家到底是什么打算。
夏月初也起了个大早,给薛壮准备好晌午饭,又给三妮儿熬出足够一天吃的米糊,一并交代给孙氏。
她趁盛氏分不出心唠叨自己,跟秦铮一道出门,依旧坐了刘大叔的车,早早地就奔城里去了。
七道河镇的万里书院,是方圆百里之中唯一的书院。
山长周衍是进士出身,性子平和也没什么野心,年轻时在外头做了几年官,后来带着一家人回来开了这间书院。
七道河镇地处深山,与县城府城都距离甚远,多少年压根儿就没有过书院,谁家有孩子念书,还要大老远送到永榆县去。
万里书院的落成,简直是造福了周围山里的人家,也培养出不少山里的学子。
崔青书便是从万里书院考出去的秀才,也是东榆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公子。
他是周衍的得意门生,如今已经在周衍的单独指导下,开始为两年后的乡试做准备。
万里书院在镇子最东头,依山而建,周围已经没有人家了,门前是清清静静的一片树林。
草木已经绽出初春的嫩绿,阳面的桃花开得正盛,灼灼地耀眼。
花木掩映间,露出书院的青瓦白墙,隐约传出郎朗的读书声。
门口有个素色衣衫,青鞋白袜的书童候着,应该是早就得了吩咐,所以看见夏月初和秦铮,上前问清来意,便带人直奔书院后面周家的住处而去。
夏月初被引到周家后院花厅才知道,这次来试菜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花厅内已经有两个人,身后都站着几个学徒模样的人。
二人都是一脸富态的模样,穿着绸缎长衫,对坐喝茶闲谈。
面色稍黑之人,手里端着个紫砂手把壶,不知刚才说到了什么开心之处,笑得脸上的肉都跟着一颤一颤。
另一个人生得白胖,看起来保养得很好,满面红光,手上戴着老大个绿玉扳指。
屋内众人见到夏月初和秦铮进屋,目光顿时都汇聚过来。
看清来人的打扮,他们立刻就露出轻蔑的神色,扭回头继续刚才的闲谈。
反倒是书童教养甚好,一直都以礼相待。
端着手把壶的男子问:“敢问这位小哥,何时开始试菜啊?”
书童落落大方道:“实在抱歉,还请诸位在花厅喝茶稍候,最后一位大厨是从东海府请过来的,原该昨晚就到的,没想到马车出了问题,在半路耽搁了一夜,如今正在从永榆县赶过来,还请多多容量。”
听说最后一位大厨是从东海府请来的,两个男子顿时露出敬畏的神色,全都和气地表示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说话间有小厮端茶上来,书童又十分贴心地给双方做了介绍。
夏月初这才知道,端着手把壶的中年男人是镇上仙客来酒楼的掌勺师傅金怡东。
而带着绿玉扳指的白胖男人,则是从县城和丰楼请来的大师傅韩沛。
金怡东和韩沛都不是头一回与周家打交道了,这次来试菜之前,就已经打听到,最近山长夫人看中一个乡下的厨子,话里话外大为夸赞。
之前二人闲聊还说,说不定是高手在民间呢!
但是待看到夏月初,两个人真是大失所望。
且不说穿着打扮如何,这样瘦小的一个女人,怕是连沉一点的切菜刀都拿不动,更不要说颠勺什么了。
韩沛比金怡东还要稳重些,但也没能掩饰住对夏月初的不屑一顾。
巧的是,屋里刚刚介绍完毕,只见两个中年男子相携走进花厅,后面还跟着几个二三十岁的青壮男子。
金怡东和韩沛忙起身,冲着高个的男子拱手行礼道:“周山长。”
“大家不必多礼。”周衍笑得一脸和气,介绍身旁之人道,“这位是特意从东海府蜀香居请来的孔林光孔师傅。”
孔林光虽说是在府城颇有名声,但面对周衍的时候也不敢托大,连声称不敢。
他转身面向金怡东和韩沛时,却只是随意拱拱手,互相见了个礼,明显看出了态度上的不同。
周衍又道:“在七道河镇开书院这么多年,了解的人应该知道,我并不是爱出风头之人,这回冒昧请诸位一起来家中试菜,主要是因为过几日,我要在家中设宴款待从京城过来的旧日同僚,少不得要多费些心思。”
听了这话,原本还有点不悦的金怡东和韩沛都一扫心中不悦,甚至多了些激动雀跃。
周衍当初是做过官的,如今能让他如此劳师动众接待的京城旧友,想必不是凡俗之辈。
金怡东和韩沛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给京官做饭,心中都忍不住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激动是因为一旦做得好了,赏赐且不必说,传出去名头都要再响亮几分,那可是花钱都买不来的。
紧张则是因为,他们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县令了,府城级别的都没见过,如今来了个京官,那可是皇城所在,天子近臣啊!
若是一个弄不好,也不知道会不会丢了脑袋?
只有孔林光在府城多年,很是见过一些世面,所以脸上一片淡定,笑呵呵地捋着胡子。
夏月初也是神色未变,前世跟着师父到处跑,国家领导人级别的也不是没见过。
对她来说,做饭就是做饭,客人的身份地位不过是她准备菜品所要参考的资料罢了。
至于其他,跟厨子又有什么相干。
不过她这副模样落在屋里其他人眼中,便成了村姑没文化没见识的表现。
周衍不由皱眉,当日崔家设宴,他正巧有事出门在外,所以只有夫人赵氏前去贺寿。
所以虽然赵氏回来之后把菜品夸得天花乱坠,但终究不是自己亲尝亲见,总归是半信半疑,觉得赵氏说不定有些夸大其词。
此时见到夏月初本人,越发觉得失望。
一个瘦不伶仃的乡下妇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即便是会做几道家常菜,怕是也难登大雅之堂。
想到这儿他不免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多请了几个大厨,不然临阵抓瞎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衍之所以这样小心谨慎,自然不是因为旧日同僚前来探访故友。
这次家宴真正要款待的人,乃是他当年秋闱时的主考官陈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