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说完就抱着一箩筐的山货,背着阮萌萌下山回村。
汪氏咬着嘴唇,眼眶发红,站在后头,怔怔望着女儿远去。
这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如果不是实在护不住,怎么会让她受这样的苦?
她大半年前又有了身子,除了难受恶心之外,一旦病痛都没有。可就在半个多月前,肚子突然剧痛无比,稳婆过来引产,抱给她看一个血淋淋的成型男婴。
汪氏当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唯一的不同是几天前她的肚子被阮萌萌摸了摸,下意识地念叨了一句:这难道就是她给摸掉的?
稳婆转眼就把这话传给整个阮家人知道。
这下不止孙氏哭天抢地,丈夫妯娌公公都在她耳边整天念叨着萌萌是丧门星,汪氏心有戚戚焉,不得不信着孩子是有几分威力的。
那日婆婆说要带孩子去河边用傩术探个究竟。
得知她们将女儿漂走了,汪氏直接在屋子里哭晕了过去,就连只有坐月子才舍得给媳妇喝得糖水都食不下咽。
幸好萌萌还活着。
只是……
她好像不认她这个娘了。
“二嫂,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听呀?”许氏在汪氏耳边絮絮叨叨,说着阿花的坏话,“二嫂你说,这个阿花总喜欢跟丧门星缠在一起,她会是什么妖精?看阿花一个人,无父无母的,莫非是天煞孤星?”
汪氏念着女儿,伤心极了,在心里白了许氏一眼,面上却不敢起争执,低声劝道:“快多挖些薯子吧。待会儿婆婆问你要枣子,你要怎么跟她说?”
提起这个,许氏的嘴巴又说个不停了,幽幽怨怨地将阿花从头到脚都挑剔了个遍。
两人在山里头挖了一会儿野菜,日头变大了,晒得汪氏嘴唇起皮,整个人晕晕乎乎。
她还没出月子,是稳婆说她这次流产让她以后都不会有孕。
她婆婆二话不说,往汪氏怀里塞了个篓子,赶她来山上挖菜。
许氏这次来山里头主要是想捡枣子的。
一颗枣树上有那么多枣子,用棍子敲一敲,熟透的枣子都会掉下来,不熟的还能继续长在上头,根本不像挖野菜这般费力。
可现在枣子被阿花摘光了,她若空着篓子回家肯定得挨顿臭骂,只好跟着汪氏一起填篓子。
没挖一会儿功夫,她头疼脖子疼腰疼脚疼,哀嚎连连,坐靠在树根上,看上去她才是那个在坐月子的。
两人只采了半篓子野菜就都坚持不住,相互搀扶着下山回了阮家。
……
孙氏跟着谭氏从溪头刚回家不久。
因着昨天大儿媳谭氏花了二十文钱从阿花和阮萌萌手中买了那么多蘑菇,婆婆孙氏骂咧咧了一晚上,今天从太阳没出都磋磨着谭氏,似是想将这二十文钱吃食从她的勤快中抠回来。
也才一个上午,谭氏已将婆婆孙氏哄得笑开了花,忘了那二十文钱的事。
谭氏站在晾衣架上忙着铺张衣服,孙氏摇着那鹅毛和麻线缝成的大扇子,坐在一旁闲着。
刚才在溪头听说村正家来了个远方亲戚,出手阔绰,一下子买了村里好多地。溪边婆婶们聊的话题可都是他,孙氏也有想让孙女婷儿去攀这亲事的意思:“如果那小伙子真是越家在京城里的亲戚,可真是大妙!我这就带着三娃的生辰贴,问问越家的意思。”
村里人定亲早,十岁就都开始张罗了。
可谭氏的二女儿婷儿仗着自己眉眼有几分动人,在村里从小跋扈惯了,都十二了,连个媒婆都没找上门。
谭氏素来宠着她,舍不得打骂,只能到处给她找亲事。
门楣低的她们瞧不上,门楣高的又得想办法攀着。
上次好不容易找个商贾家的庶出儿子,却被二房那糟心娃抢了,那阮萌萌才三岁,不知怎的就是被那庶出儿子喜欢,谭氏郁闷了好久,最终才动了赶走阮萌萌的念头。
现在阻碍扫清,总归能顺当的。
今天早些时候,她和孙氏在溪头洗衣服,听村里几个长舌婆子说道着村正家的亲戚。
这出手阔绰的年轻人,长得月眉星目,貌若潘安,年纪相比婷儿是大了不少,可到底是京城来的。
谭氏的心思立刻就活了。
哪怕把女儿嫁到京城去当了小的,以婷儿的姿色,也是能争上一争的。
她只忧心道:“不知越家这个到底是嫡出还是庶出,手上有几分田。”
孙氏越想越乐,简直要合不拢嘴,数落道,“你这个没见识的。京儿里的人哪儿有田?那是个大城,一排排的商铺呢。他既那么有钱,来村里立刻就买地,手里定有好多铺子,日进千金!”但很快,她的笑容隐了隐,盯着进院子的汪氏和许氏,骂道,“你们两个懒妇,篓子只这么点东西,怎就回了?”
汪氏和许氏进了院子,将篓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正好被孙氏瞧见了。
汪氏又渴又饿,先去了水缸边,用葫芦瓢大口饮水,脸色苍白里透着些灰。
家里吃食要先给男人吃,水却是可以多喝些。
被孙氏乍一问,呛得咳嗽连连。
她来不及回话,许氏抢先道:“二嫂身子太弱,我担心她,就带她先回了。”
分明不是这样的。
孙氏骂道:“不中用的东西!生儿子生不出,连活都干不了,还喝那么多的水。明儿挑水的活你来做!”
汪氏委屈极了,放下葫芦瓢,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娘,我身子是真遭不住,没力气。绣活还成,挑水要走那么多的路,是真的做不动啊,我给你多绣些帕子成不?”
孙氏骂了她几句,说:“许氏你明天去挑水,把水缸给灌满了!过几天老大老二都从城里回了,可别让他们到家还得去挑水!”
许氏嘟着嘴,抗拒道:“大嫂膀大腰圆的,这么有力气,不如我去洗衣服,她来挑水。”
谭氏道:“你个缺心眼的东西!就你那点力气,洗得干净衣服吗?别衣服没洗完,你跟着那丧门星一样,被河水给漂走了。”
这句话一说,许氏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汪氏想到了阮萌萌,更是心里堵得不舒服。
孙氏骂道:“哭什么?真是两个吃干饭的……不对呀,老三家的你不是去采枣子的吗?枣子呢?”
许氏这才有机会将刚才山里头发生的事说出来。
因着汪氏不会辩驳纠正,她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堆,只差没给阿花安个压寨夫人的身份了。
谭氏道:“这阿花真是不像话!昨天强买强卖,今个又跟弟妹抢枣子!”
许氏对孙氏哭着:“她定知道这枣子是拿回来给娘吃的,分明是跟您过不去!”
孙氏对儿媳的性子摸得门清,当然知道老三家的是故意将这事往她身上揽。
枣子拿回家,多还是给孙子们吃的,这阿花以前对她孙子还是不错的,多半只是跟许氏过不去而已。
但她没有说破,只因又想起了昨天那二十文钱。
孙氏骂道:“这个阿花离经叛道的,拿着她家里的首饰逃出来,什么活都不会干,竟还抢我们家的吃食,强拿了我们家二十文钱!”
谭氏知道孙氏真正在意的,煽风点火说:“是啊!二十文钱都能给小昌小盛买那白氏羊毫了!”
提到孙子,孙氏顿时动了真怒,什么粗口都用上了,将阿花骂了个狗血喷头。
许氏因夺枣之仇未消,帮衬着数落阿花,汪氏则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
三人都忘了是谭氏将这二十文交出去的。
孙氏越骂越气,抡起一旁扫灰用的鸡毛掸子,说:“咱这就去破屋,将二十文钱和枣子全拿回来!”
许氏抡起笤帚:“娘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