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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他转身进屋,许落强忍着眼泪,喊他的名字:“顾骁野,你叫我回去,都不同我道别的吗?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顾骁野顿住脚步,回头望着她,眼里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他柔声说,“回去了,要好好的。”

她和那个时空的他,要好好的。

许落不顾一切推开身前的锦衣卫,奔到顾骁野的身前,紧紧抱住了他,“可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回去了,就再不可能回来。

她想再多陪陪他。

至少等他的身体恢复了再走。

可是顾骁野不说话,他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开。

她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袍不肯松手,眼泪止不住地掉下。

顾骁野神色异样平静,他哑着嗓音:“温平。”

温平不能让锦衣卫来拉她,便将宅子里服侍的侍女叫过来,拽住了许落。

许落哭得喘不过气来,然而顾骁野连头都没回过一次,就这样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他比她想的还要心狠,竟然直接让锦衣卫送她出了这宅子,去了隔壁的许家小院。

短短小半个月,这里已焕然一新,再不是当日刚来时的荒凉景象。

然而许落的心情,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小骞低声说,“对不起,姐。”

许落摇头,强行忍住近乎崩溃的情绪,“跟你没关系。”

是她太过低估了顾骁野,这一路她的言行与在京都时大不不同,甚至是过度反常,他那么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怀疑。

真相揭开了也好,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式离开顾骁野。

“姐,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夜长梦多。”

小骞不希望许落在这里久留,“桓甫而今来了,皇上不会有事的。”

然而许落不放心。

而今她已然能独立卜卦,那个卦象,至少仍是没能解除危机。

许落接连在隔壁院子门口等了三天,都没能再见到顾骁野。

他是铁了心,不再见她了。

或许是站在外头久了,她有些咳嗽,回院后没多久,桓甫就来了,说是要给她看病。

许落被气笑了。

看来他还是很关心她的一举一动啊,连她咳嗽几声,他都知道,还要让桓甫亲自过来。

许落正要有事要问桓甫,对于顾骁野的病情,桓甫起先是不肯说的。

毕竟皇上亲口叮嘱过他,不得告诉第二个人。

然而,许落将南巡一路上顾骁野的情况告诉桓甫,再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桓甫什么都没隐瞒,全说了。

许落再次去瞧了隔壁宅子的门。

夜已然很深,温平亲自出来见的她,“许姑娘不必再来了,皇上明日就要启程回京都。”

许落笑了笑,“我不会来了。明早我也该走了。特地来跟皇上告个别。”

温平心绪复杂地回来,将许落的话告知顾骁野时。

顾骁野正垂眸看着京都的折子,听到这些话,连头都没有抬,也没有说话。

直到,温平发现有血,一滴滴落在那折子上,不由大惊失色,“皇上!”

顾骁野被他这一唤,才似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抬头,唇角的鲜血衬得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他合上折子,大步走出去。

许家小院里,她的房间亮着灯火,她的身影投在新换的茜纱窗上。

隐约能听到她对小骞说:“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走。”

没多久,那烛火灭了,只余一片黑暗。

顾骁野隐在暗处,站了许久。

直到眉眼上凝了冬夜的冷霜,寒意冻住衣袍,风刮过,袍角都纹丝不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自私地,不顾一切地将她留下。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这里不是她该呆的地方,她也终究,不属于这里。

翌日一早,许家小院果然人去屋空,许落和小骞都离开了。

顾骁野从昨夜回来,就高烧不止。

他眼眸通红,眼下都是暗青阴影。

沉默了许久,他才道,“她既是走了,朕便留在这里养病吧。”

这一养病,就养了快两个月,顾骁野缠绵病榻,病势竟是愈渐沉重。

然而他却不准温平将生病的消息传告郭禹和百里长安,更拒绝昭告天下遍寻名医。

哪怕温平红着眼下跪相求,也无济于事。

桓甫心力交瘁,自恨能力有限,不能起死回生。

开春时节,百花盛开之际,许家小院,突然有人回来了。

锦衣卫来报告时,温平不敢相信,疾步奔出,才刚拉开门,许落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

除了小骞外,与许落一起的,还有一名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自称姓刘名安。

许落说,这位刘安是个大夫,医术高超至极。

彼时顾骁野已然昏迷不醒,温平心绪复杂地带着许落进来了。

刘安为顾骁野诊了脉,很是笃定地说:“病入肺腑,但并非无药可救。皇上的病,我能治好。”

温平大喜,桓甫差点喜极而泣,看向刘安的眼神简直像是膜拜神明。

刘安的医术的确很高超。

几服药服下去,又配以针灸疗法,数日后,顾骁野竟是悠悠醒转。

视线渐渐聚焦,看清身边的人时,顾骁野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不是,走了吗?

许落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眼里有泪,唇角却带着笑:“不是做梦,是真的。”

她离开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去找刘安。

饶是知道刘安可能的去向,但找起来,还是费了一番功夫。

“我若不亲眼看着你好起来,我没法放心离开。”

顾骁野凝视着她许久,终于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

也没有坚持,再要她离开。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可她回来了。

他终究还是贪恋她的味道,她的声音,她的一切的一切。

她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喂他喝药,扶他去院中散步。

院中的桃李芬芳,她站在一树梨花下,指挥着温平上去摘梨花,和小骞在旁边提着篮子接。

她回眸朝他笑:“以前我娘给我做过梨花馅儿的饺子,味道还不错。我做给你吃。”

面和好了,她拉着他一起包饺子,教他怎么将馅儿装进去,如何将皮捏紧,包好后不会散的诀窍。

趁着他低眸专心地尝试时,她突然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道面粉,看着他的模样,咯咯笑了。

他便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往她的脸上也抹了一道。

温平端着焯好水的梨花进来时,看到顾骁野和许落满脸花一道白一道,彼此都笑得开怀,一时竟是傻傻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悄悄放下手里的东西,温平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眼睛都有些泛红。

不容易啊。

能让顾骁野放下皇帝的架子,亲自包饺子,还能这样开心,真的,很不容易。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许落能一直留下来,留在顾骁野的身边。

顾骁野也是如是想的。

那个春天,是他有生以来,度过的最为美好的一个春天。

然而他也知道,她终究会离开。

许落也必须得回去了。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卦象已然改变,这个世界的危机已然解除,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隐约发现了一个可能连小骞和公孙神算都没有发现的潜藏的真相。

她是异世之人,他们无法卜算她的命运。

可她却可以。那是一个,令她难以接受,简直有些匪夷所思的结局。

若是真的,她必须得回去。留下毫无意义。

何况,她不回去,也无法知道,顾骁野是否已然醒来。

所以注定还是要告别。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顾骁野说。

可她看着他,眼泪掉下来时,他就已然知道,她要走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用尽一生力气,将她刻进她的骨血里。

他吻着她,久久不肯放开,直到许落的颊边,落下了一滴冰凉。

后来,他终于放开她,转过身去,再也不肯看她。

“朕答应你,定会让这大梁朝的天下国泰民安。朕,就不送你了。”

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后的承诺。

他一生从不轻易答应谁什么,既答应了,便会穷尽所能做到。

许落奔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无声哽咽。

想到从此要将他孤单丢在这个世界,便觉心如刀绞。

可她别无选择。

许家小院内,小骞再次启动了七曜轮回阵,猛烈的风从阵眼中席卷而出,将前来送别的桓甫刮得摇摇欲倒,温平都忍不住后退数步。

小骞仍是要许落先走,只是,在许落一只脚已然跨进那急速旋转的时空通道中时,小骞突然出声,喊了她一声姐姐。

“保重。”他眼里有泪,可惜背朝着许落,她看不见。

许落没做多想,“我会小心的,你也小心。我等你。”

小骞又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很低,许落听见了,脸色微变,她想重新出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拉扯着,推着她去向不可知的黑暗里。

等候在外,不敢亲眼看着她离开的顾骁野,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大步奔进来时,小骞昏迷不醒,许落,已然消失不见了。

顾骁野闭了闭眼,身体颤抖得厉害。

他知道这一次再不会有奇迹。

她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至此,便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