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聿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上战场。
哪怕是他已经做了一路的准备，当战争真的来临时，他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心慌。
看着相同的面容，顾聿知紧抿着双唇。
这些人不是北狄人，都是桑朝的官兵，楚王兄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不断冲撞的场面让顾聿知不得不停止这些没有意义的想法，他翻身上马，高举着软剑。
不管他怎么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他们的人平安，保证惠州百姓平安！
顾聿知稚嫩的声音在安宁门外响起：“结鱼鳞阵！”
原本散乱的精兵们动作很快变得有秩序了起来。
章侍卫和蒋康明带着各自的人，按照预定的位置站好，这一路上演练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阵法，终于变成了现实。
沙盘上的那些作战方式就像是图画一般在顾聿知的脑海之中重现。
他们扬着手中的刀剑，无声的朝前走了一步，几百人的阵法，气势却好像是上千人一样骇人。
刘将军等人怎么都没想到，本来占尽了上风的他们，竟然会被对方给包围了。
他有些慌乱的转了个圈，这才发现他们的人竟不知不觉就少了很多。
刘将军看着这已经结成阵型的敌人，浑身胆寒。
他已经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这些人不是他们所追击的水寇山匪，而是官兵，并且是作战经验比他们丰富的官兵！
顾聿知的身份呼之欲出……
战争还没开始，就已经让刘将军等人露了怯。
但他别无选择，只得也举起长刀，努力安抚着手底下人的有些慌乱的情绪：“儿郎们！大好前程还在等着我们，随着我一起杀出重围！”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人数上就是占优势，最重要的是，其他几个城门还都守着他们的人。
只要有一人冲出包围圈，那他们就有救了！
刘将军看着面前这些进退有度的战士们，眼眶都泛了红，心底也说不上后悔不后悔的，毕竟路都是自己选的。
跟着楚王说不定能混个从龙之功，但若是终于皇上，江南一带太平了这么些年，他们这些军人根本没有机会上战场，更别说立军功了。
难道要在游击将军这个位置上一直待到老？
最重要的是，他们早就被楚王的银子给喂肥了，这个时候就算是想独善其身也不可能了！
刘将军想明白这一点，看着顾聿知的眼神又坚定了不少！
若是他能活捉闻王，楚王殿下一定会奖赏自己的！
顾聿知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就算是知道了，也没空去想别的，他牵着缰绳，站在马背上，高举着软剑，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冲！”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整个队伍有序前进，他们的人很有默契的保持着安静，厮杀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的低沉。
包围圈被一点一点的压缩，不管是齐承钧带来的人，还是那几百精兵，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势必要将安宁门外所有的水师歼灭在这里。
不能放一个漏网之鱼出去！
顾聿知重新骑在马上，在整个战场上游走，看着那些飞溅的血，他的小脸绷的很紧，察觉到他们的人处于劣势后，他再次扬声道：“换鹤翼阵！”
原本被冲散了的阵型很快又重新集结好了，包围圈再次被缩小。
而顾聿知这时也终于跳下了马车，挥着软剑加入到了战争之中。
对敌时，顾聿知满脑子都是和霍先生对招的场景，一招一式，都是杀人的方式。
但再怎么样，顾聿知都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和成人对战力气不敌，对战到后面虎口都裂开了。
一开始他还强忍着痛，到最后所有的痛都好像变得麻木了起来，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
刀剑相撞的声音，伤者的哀嚎声，全都淹没在呼呼的风声之中。
霍先生和章侍卫一直护在顾聿知的身边，但除非是危及到顾聿知的生命，否则两人绝对不会出手相帮。
殿下要成长，以后还要面对更凶残的北狄人，他们就不能心软。
火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了，风声依旧，顾聿知鼻腔充斥着血腥的味道，他满脸的血污，已经力竭到连软剑都举起不起来了，半跪在地上，不停的喘着粗气。
而这时他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而游击将军刘将军已经被章侍卫俘虏了。
整个吊桥前倒下的全是尸体，有水师的，也有他们的，血几乎将整片地都染红了……
顾聿知眼神呆滞的看着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始庆幸，对战的时候天色不明，否则他真的不能确定自己能否举得起长剑。
那些利器劈入人骨头的声音，受伤之人惨叫的声音，不停在顾聿知脑海之中回荡。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义上理解了霍先生话里的意思。
战争是残酷的。
不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两次刺杀，更不是他以为的只要他们的人武功高，只要阵法好，就能战无不胜的……
顾聿知抬头看了眼，看了已经升起来的太阳，它的周围泛着淡淡的光晕，很快又被乌云给掩盖住了。
他眼前一黑，重重倒了下去。
“殿下！”
谢长史一着急，直接喊出了他的身份。
齐承钧心里咯噔一声，忙走了过来：“谢长史。”
谢长史已经弯腰将顾聿知给抱了起来，根本没时间寒暄，低吼道：“殿下现在必须要休息。”
将近一个时辰的作战，就连他们这些成年人都受不了，何况是殿下这样一个孩子！
齐世子早就知道顾聿知会来，也知道顾聿知从漠北过来，是隐瞒着行踪的，所以他专门在城门内安排了一辆马车候着，这个时候正好派上作用。
谢长史和秦院判护着顾聿知上了马车，章侍卫和霍先生则留在了这边，指挥着人打扫战场，押送着被俘虏的水师进城。
一个时辰后，安宁门外的所有尸体伴随着染红的土壤一起被掩埋，随着安宁门的城门关闭，这里再次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