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迷桂月，白雪宿寒江。转眼千年过，唯余烛泪双。
得知纪归鸿返回东莱即刻娶妻后，水如镜咏过一首诗。
无衣皮下的灵魂假使是关翎所猜之人，肯定知道这首诗。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一定记得。
他将返诗刻在石碑上，矗立两人墓前，怎么可能忘记？
“夫人……假使嫌弃烛火呛人，不如取几枚定辉石来。”
无衣没有回应那首诗。
她猜错了吗？
“启禀陛下，元妃娘娘、成妃娘娘与李昭媛求见。”
殿外有公公奏事。他提到的人里没有皇后。
无衣赐物是为了给几人面圣的借口，给了皇后一堆打发下人的赏赐必是希望她不来。
不过这是皇上的想法。
几位娘娘毫不犹豫地撇开皇后，前来御和殿，也是颇有胆色。
如此看来，费氏并未掌握殿上人心。
关翎瞥了无衣一眼。
他该不会……借她的名义试探各家心思？
无衣回了她一个微笑，宣娘娘们上殿。
“说好了让你见见她们，你躲什么？”
一看水悦秋打算告退，无衣拉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不一会儿几位娉娉婷婷的女子陆续进殿。
看到承元帝身边有位妙龄女子，几人并不惊讶，似乎早有所料。
关翎依身份该向她们行礼，无衣一手握住她膝盖上的手，她不便起身，只好低着头，在她们向无衣叩拜时尽量侧身避开。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几位娘娘。
元妃王子柔，身材修长苗条，一眼便知出自王氏，与荣太妃眉眼有几分相似。
成妃纪韵灵，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对圆圆的大眼，一侧眼睛挂着单片水晶镜，进宫面圣掌侧还沾着墨迹，也不难认出来自哪里。
余下的就是李昭媛……
关翎不想承认她无比在意承元帝最宠爱的女人，可又情不自禁地朝她偷望。
李昭媛五官端正，端庄大气，举止得体，面沉似水。
与关翎所想的帝王宠妾不太一样，一举一动无懈可击，无不契合世人憧憬的雅正贤淑。
越看，她越无地自容。
与李昭媛相比，她更像放浪形骸，以女色祸国的不正经女子。
无衣为她们赐了座。
“诸位不必拘谨，如在自家一般即可。”
他一客气，座下的人反倒无人说话。
后宫女子说话顺序与身份有关。
倘若皇后在此，一切简单，她不说话无人开口。
现在的架势整个乱了套。
名义上殿中除承元帝外，以出身四家又有妃位的元妃为尊。
实际上坐在承元帝身侧的是水悦秋水夫人。
妃子假如无宠，日后是要离宫再嫁的，皇上的宠妾则不会。
今日或许是元妃尊贵，往后不见得是。这么一来谁在殿中居长成了个问题。
无衣似乎乐见她们为难，故意不吱声，一心坐在座上品茶。
关翎等着看李昭媛反应，也是不语。
终是元妃打破了沉默。
“臣妾早闻陛下身边有位色艺双绝的妹妹，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而且……莫名有些亲近。”
王慕晖骨架纤细，与王氏的体型有几分相似，水悦秋也是如此，元妃自然见她眼熟。
“可惜匆忙进宫，未备下礼物，区区薄礼聊表心意，望妹妹不要见外。”
她轻挥了下绢帕，贴身宫女心领神会地出门，过一会儿端进来一个木盘。
盘里明晃晃黄澄澄，二十个大金元宝。
不愧是王氏……关翎在宫里捉襟见肘，元妃此举有如雪中送炭，远赛过送一堆绫罗绸缎古玩奇珍。
重要的是，她虽抢在水夫人前头说话，却是在向水夫人献礼。
这无疑在表示，哪怕论身份她不得不端起元妃的架子，做元妃该做的事，她心底绝没有自视甚高。
……不愧商贾世家，眼光独到，处事圆滑。
“多谢姐姐心意，妹妹却之不恭了。”
关翎不与她客气，命素月收下了那盘黄金。
李昭媛见状微微蹙了下眉。
成妃也毫不掩饰意外。
元妃愣了会儿，旋即笑出了声。
“据我所知世人对于银两，大多是两种态度。爱它的视之为命，为了它机关算尽。恨它的，觉得哪怕谈个钱字，都以为脏了身份。如妹妹一样，倒是少见。”
“我如何？”
关翎好奇她的评价。
“妹妹是有过钱的人。”
元妃一针见血。
“既知道钱的好处，不自诩清高，人云亦云真当它为粪土，又不如饥似渴，贪得无厌，闹得满身铜臭。与钱淡然相处，唯有有过钱的人方能做到。”
王氏之人虽说爱财，可不似贩夫走卒，眼光狭隘单单盯着口袋里的铜板。
族内男女，大多天南地北无所不知，学富五车满腹经纶。
元妃与王成娇大为不同，识人眼光毒辣。
王慕晖可不是有过钱么？
“姐姐说笑了。”
关翎当然不能吐露真情。
“妹妹囊中羞涩，在宫内日常用度尚不能维持，不得不随陛下住在御和殿以节省开支。哪儿称得上有钱的人？”
她不失时机地抛出她在皇上大婚当晚入驻御和殿的原因。
无衣握住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
“水夫人住在龙霄宫，是为了节省开支？”
关翎忘了纪氏的妃子全是留在北六宫的人质，不参与后宫勾心斗角。
肃妃如此，成妃也如此。
她问得毫无城府。
关翎打算借这句话刺探李昭媛的反应，因成妃的打断失了机会。
“龙溪战事不断，国库吃紧。太后为体恤西征将士，决心缩减后宫用度。玄鹿苑内仅有悦秋一人，为了凌华阁增加巡夜值守稍显浪费。因此朕将她接入龙霄宫。”
无衣一句话略过了太后克扣凌华阁日常用度。
元妃唇角闪过一丝笑意。
她带了二十个金晃晃的元宝，不像无备而来，肯定清楚水悦秋的处境。
不过，元妃明知太后与皇后对水夫人心存不满，还站出来接济她？
说起来……国库吃紧，依靠后宫缩减用度节省不了多少银子。
当下最能掏出银子支援国库的，是王氏。
关翎突然懂了，为何元妃不担心触怒皇后。
依后宫地位，皇后确实为尊。
然而朝廷比起费氏更加需要王氏。皇后再如何不满，也不敢拿元妃怎样。
等等，无衣让元妃来御和殿见一见因缩减开支不得不住进龙霄宫的水夫人，难道别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