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在雨夜中穿行，很快，她在一处破烂不堪的院门口停下。
屋内，是惊慌失措的欧阳宣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而在床上的人影，鼾声如雷，似乎已经睡熟了。
她穿门而过，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
这个家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墙壁剥落，时有缝隙，阴冷的风从中穿行。
地面凹凸不平，家具也破旧得面目全非。然而，唯有窗前那张梳妆台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她小的时候很喜欢这个梳妆台。
时常有这样的场景，窗子透出微光，母燕弄玉在梳妆台前才会有片刻笑意。她躲在门后面，看着燕弄玉，很希望停留在那一刻，没有辱骂和责打。
可是，燕弄玉对她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你要杀了他们吗？”龙行止慢慢显出身形。
燕红提望着他，置若罔闻。
随后又转过身看向她那对年轻时候的父母，他们的面容，慢慢的在她眼中变了模样。
燕弄玉的脸并不是记忆中的恶毒严苛，记忆中她眉头总是紧皱，嘴角向下，似乎蕴含着对世间无限的仇恨与愤懑。
一睁开眼睛就像在本就肮脏的世间投下了一抹更为暗淡的阴影。
她和燕红提有些神似，燕红提显然遗传了她五官中长得最好的鼻子，端正笔直，带着些许秀气。
带着更多的陌生感觉，而不是她的父母。
燕弄玉是尚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妇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睡梦中也少了狠戾，就是这样普通的妇人。
而欧阳宣的皮相依旧俊美，哪怕是落魄至此，流着眼泪胆战心惊的模样竟还有几分可怜兮兮。
“丑丫头，我的丑丫头，呜呜呜……”他哭着喃喃自语。
他们和她记忆中的父母很不一样，原来，他们长这个样子吗？
在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来此。
她并非想要杀了他们，去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幼时的伤痛却依旧很深刻的留在心底。
像他们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生下她呢？
她刚想转身，却听到燕弄玉在睡梦中狠狠咒骂，“死丫头，死的好……”
“怎么有这样的母亲？”陆远隐在她肩膀处发出声音。
燕红提心中微动，以极快的速度掐动法诀，龙行止却出手制止了她，以更快的速度在燕弄玉眉心注入一道黑色气流。
还未待她说什么，就扯断了她腕间最后一道红绳。
空间缝隙震动，气流旋转，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
他们出现在一片美丽的田园之中，微风拂动，绿草如茵。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但是依旧能感受到这样祥和场景下不一样的灵气流动。
是庄周梦蝶幻境。
“你做了什么？”燕红提挣脱开龙行止的手。
“这件事由我来做比较好。”龙行止笑着道，“你可以理解为我下了一个诅咒，她会逐渐衰弱，特别是在她伤害你的时候，生命力会逐渐流逝。”
她眉心一跳，“那你对我真是太残忍了。”
“残忍吗？那对不起了，我必须得这样做，我并不能知道，她如果提前死去会不会对现在有影响。”他难得低下头作反省状。
“其实我并不是想杀他，而是想看看能不能改变些什么。”她颓唐道，“好像真的不能改变。”
所以，龙行止，你真的会死。
燕红提心中一声叹息。
“这里很熟悉，是秋水文曦的药庐吗？”陆远跳了出来。
但是在此刻龙行止却望向了她，眼神中带着恍悟与惊讶。
也就在这一瞬间，燕红提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本意，“你能听到我的想法？”
“不能。”龙行止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她的眼神却像寒冰在融化，眼神慈爱地要化作暖阳。
这让燕红提很不习惯，明明是平辈相处，却像是多了一个在天有灵的爷爷。
“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怪恶心的。”燕红提真不知道他突然间怎么变成了这样。
龙行止却不以为然，反而伸出手理了理她额角的碎发，眼神极为真挚和蔼，“傻丫头，我没关系的。”
她还没有说什么，陆远又道，“别再说了，她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
燕红提退后几步，“收起你这副嘴脸，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办。”
说完，她环顾四周。
不远处的草庐依旧存在，但是上面的奇花异草已经衰败。
绿草如茵，并没有太多打斗的痕迹。
当燕红提蹲下身仔细查看时，依旧发现了端倪，绿草被踩踏过，时间并不久。
清风微动，带着一丝不寻常的灼热。
“龙行止闪开！”她一声暴喝，随即闪身离开原处。
一道旋转的气流从她衣角划过，随即灼烧出一个大洞。
而在龙行止和她刚才所在的位置却多了一片黑色痕迹，那是灰色的劫火在燃烧。
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躲避而停止，不止是烧灼草叶，甚至在烧灼土地。
黑色痕迹愈发向下，似乎要将地面烧穿。
温度越来越高，但是却看不到敌人的踪影。
“你们小心了，这种劫火什么都可烧，即使是我遇到，烧不死也必处于极为痛苦的折磨中。”陆远高声示警。
“不知何方高人在此？怎么还不露面呢？”带着些许调侃的声音从虚空中传出。
即使这样，燕红提也能听出是龙熙的声音。
“你才是藏头露尾！”浑金剑破空而出，带着极致的杀意向着虚空中击出。
叮！
随着一声清响，浑金剑落在地上。
但与此同时，虚空处显出人影，一身白衣，手持长枪，意气桀骜。
龙熙，亦是阿照。
他依旧像往常一样笑得和煦温暖，但是眼神却冰冷，“你既然已经回来，那么该经历的都已经经历了，你觉得自己该死吗？”
他并不是恶意的调侃，更像是一本正经的发问。
燕红提心知她那样不顾一切破坏过后，帝休家族必然损伤惨重，他会恨她并不意外。
“你怎么不敢说话呢？而且还是遮的这么严实，怎么这么不敢见人？”他继续道。
燕红提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习惯性的蒙着脸，哪怕是现在，她还是在上界的装扮。
一身黑色圣袍，宽大的斗篷遮掩住身形，就像一抹黑色的影子。
只是白色长发以及手上的皱纹暴露了她已经寿数无多的事实。
她轻轻掐动法诀，撩开面纱，依旧是一张年轻的面容，“你说话比以往刻薄了许多。”
龙熙收起笑意，“因为你比以前更让我觉得讨厌。”
说着，长枪挥动，掠出一线白光，以极快的速度向燕红提冲过来。
浑金剑拔地而起，带着雷霆之势与长枪一触即开。
二人身法极快，下手也遵循着稳准狠。
以前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对于彼此的“凶残”战斗力都十分欣赏，如今成了敌人，就十分头疼了。
燕红提虽然修为比他高，但是在上界的消耗极大，又连续穿越空间缝隙，极为疲惫，竟只能与他战个平手。
“找个机会赶快走！”龙行止感受到她体内不断流逝的力量，久战下去对她不利。
一寸之地开始快速运转。
龙熙也发现了她的意图，更是紧追不舍，令她一时之间无法脱身。
叮……
浑金剑又一次与长枪碰撞，这一次，剑身直接碎裂。
长枪一下贯穿燕红提胸口，她不可置信地低头望着伤口处，血迹喷涌。
这一下，连龙熙都愣住了。
燕红提却抬眼，露出一抹笑来。
白光闪过，原地已经不见了她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