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前,只有“洛邑”存在护城河,其它城池无论附近是不是有水系,一概没有增添护城河这一项措施。
若是国家的实力健在,有护城河自然可以更加保障城防。
像是目前的周王室,究竟有没有护城河都变得无所谓了。
站在北面的城墙上可以看到洛水,偏西的太阳光线照射下,河面被风所吹拂泛起了一道道的水纹,使之从远处看去好像是满河面如成群的金鲤游动一般。
洛水没有发生过改道,它一直是那样流淌着。
面对洛水发誓的人之中以汉光武帝和死妈懿最为出名,两个人也成了一正一反的典型。
汉光武帝刘秀指着洛水发誓的时候,当时的人本就对誓言很是看重,他指着洛水发誓只是增加誓言的份量。
死妈懿则是借着汉光武帝刘秀手指洛水发誓的份量,取信那些对自己心存怀疑的人。
因为死妈懿效仿汉光武帝刘秀的行为,所以曹爽愿意相信。
那不是曹爽没有脑子,单纯就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死妈懿怎么就敢悖誓。
别说曹爽没有想到,有得是人没有想到,闹到后面见证誓言的人,有不少在羞愧与怀疑人生中自杀或郁郁而终。
在死妈懿之后,政治人物想要取信于人不再容易,更没有人敢于指着山川河流发誓了。
同时也是因为死妈懿,历代权臣不再有好下场。
要不然的话,在三国之前,哪怕是有了霍光的旧例,其实当权臣真不是没有篡位成功就必然会遭到清算,君主和权臣的对立真不是你死我活。
所以了,周公旦打下的好底子,到死妈懿直接荡然无存。
其实,要是晋朝能够发展强盛,后面自然会有大儒为其辨经。
个人私德有亏的绝不止是司马氏,篡位的权臣也不独他们一家,为什么独独司马氏遭到唾弃呢?
晋初就因为总是争权夺利闹了“八王之乱”,后面更是出现“五胡乱华”的事件,直接将司马氏一门给钉上历史的耻辱柱了。
李二凤在玄武门杀掉兄弟,逼得父亲退位,霸占兄弟的媳妇,哪一件可以拿出来说?
如果李唐只是洗刷突厥带来的耻辱,其实不够资格被称颂。
毕竟,杨隋虽然只有二世,但是杨隋已经全面压制了北方的游牧民族,乃至于都打到西域以西了。
李二凤在世期间,全面收回了杨隋的政治遗产,又在杨隋打下的基础上打出一个万邦来朝的局面。
后面的李治也争气,灭掉了杨隋和李二凤时期朝思暮想要消灭的高句丽。
有过极为强盛阶段的李唐,给予历史和后人交上了一份极好的答案,李二凤的过错也就变得瑕不掩瑜了。
司马氏的两晋给历史和后人交了什么答案?仅仅是作为中原王朝中第一个被异族打得大半江山沦丧,足够司马氏做的任何错事被放大,一再有人拿出来鞭尸。
晋国的卿大夫都是权臣,不妨碍他们得到晋人的爱戴,连晋君周一样不到除之而后快的程度。
若是晋君周用指着洛水发誓来规劝周天子禅位,成功说服周天子的概率可以说将会变得无限大。
本来就没有什么实权,天天将小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禅位后不会被杀,能够继续窝起来过优质生活,成为天子的人也是姬姓,多少能够解读为同宗的权力交棒,好过被异姓夺去江山,天子与公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当天夜晚,楼令郤至、智罃、士鲂、邯郸旃回到城外的营寨歇息,身负重任的中行吴则是留在城内。
“为什么送这种大功劳给中行吴啊?”郤至可是知道什么叫从龙之功。
晋国若是取代周王室,晋君周成了晋天子,有中行吴规劝姬泄心的过程,肯定算得上是从龙之功的。
“有些事情需要有人去做。众同僚之中,无疑新军佐最为合适。”楼令没有说实话。
因为晋国取代周王室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晋君周不会多么感激中行吴的所作所为。
事实就是那样,只有事情看起来很难办,办成才算是大功,伸一伸手或动一动嘴皮子就能够完成的事情,顶多算是锦上添花,很难让他人铭记于心。
“我总觉得你憋着坏,只是猜不出哪里有坑。”郤至说道。
楼令摇着头应道:“充其量就是新军佐要背负一些骂名。”
真的有那么简单?
有些后患在发生之前很难被窥知,只有事后遭遇到什么挫折,才会让人回想来大彻大悟。
楼令挖坑是对着荀氏挖,可不止是算计了中行吴个人。
那个坑就是,今天中行吴能够威逼周天子,日后敢干什么事情简直无法想象。
多少逼迫前代君主的人可以得到好下场?他们可能在活着的时候风光无限,死了则是一定会祸及子孙。
没别的,单纯就是遭到君权的忌惮而已。
在楼令的崛起阶段,乃至于崛起之后,他已经看得很明白,荀氏压根就无法跟自己尿一壶里面去。
既然是那样,无法摆明阵仗的武斗,挖一些坑总是没有错的。
只不过,郤至不知道是出于直觉还是品懂了什么,提出那样的疑问,肯定是要让楼令心生警惕了。
“不要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聪明!”楼令一直有这样的觉悟。
在给荀氏挖坑的路上,楼令知道必须放长线了。
中行吴只是留在城内,并不是在宫城待着。
宫城也存在区域之分。
当然了,只要中行吴留在宫城之内,不管他有没有去后宫区域,事后名声都要有损。
在接下来,中行吴要办好监视周王室君臣的任务,不使晋国控制“洛邑”出现波折。
成功夺取“洛邑”内外的晋国卿大夫,说什么也无法接受让周天子跑了的事情发生。
真要是让周天子给跑了?别管周天子跑去了哪里,担负责任的中行吴最好是立马自戕谢罪。
那样一来,接管外城与宫城的城防是一种必然,中行吴还要将宫城的人给换一遍。
进入宫城的人,一定不是全部来自荀氏,几个卿位家族都有出人。
只不过,哪怕是卿大夫位比诸侯,他们家中可不会有寺人。
他们所要注意的事项就是,避免派去的人在宫城干出跟淫字有关的事情。
因此,挑选什么人,他们这些卿大夫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在做相关的工作。
由于周王室无法在武力上进行抗衡,加上君臣错过了最佳的抵抗时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现状之下,他们不涉及到侮辱尊严或生死的情况下,有过妥协就很难再有什么拼死决心了。
哪怕周王室的君臣比较配合,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不可能说两三天之内就能够办完。
在晋军控制“洛邑”的第三天,刚刚继位没有多久的单公侩从封国赶来,第一时间对楼令提出见面的请求。
晋君周的老师单襄公薨逝不久,晋国立刻对“洛邑”实施了军事控制,合适吗?
如果周天子是晋君周的老师,事情会办得极为不合适。
单襄公是周天子的封臣,哪怕是作为周天子的直属公卿,单襄公可代表不了整个周王室。
当然了,一定会出现一些闲言碎语,只是影响不会太大。
有那么一件事情,单襄公可比原历史活得更久,要不他在姬泄心继位的第一年就该病逝了。
那是楼令的这个历史版本在医术上获得突飞猛进,单襄公作为晋君周的老师获得了优待,起码不会因为一场感冒没了小命。
“见过晋卿。”
“单公无恙?”
仅仅因为单公侩是晋君之师的儿子,楼令肯定是要见一见的。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谈不上有什么私人交情,单公侩显得比较拘束。
“晋卿可是要在‘洛邑’驻军?”单公侩小心翼翼地问道。
楼令将三戎可能进犯“洛邑”的事情说一说,甭管是真是假,起码是一个正当的理由。
“如此,晋军在此是为了拱卫陛下。”单公侩且当有三戎即将入侵那么一回事,再问道:“不知道寡人能不能入宫谒见天子呢?”
“单公欲入宫,自是无有不可。”楼令先说场面话,再说道:“只是不知道单公将封国诸事安排妥当了吗?”
话说得隐晦,想表达的意思却很明显:进当然是可以进,只是进去可就不一定还能够出得来。
单公侩绝对能够听得懂,没有迟疑地说道:“寡人明日入宫谒见陛下。”
本来吧?单公侩就是因为处理单襄公后事才没有在“洛邑”被一锅端,其他公卿一个没有跑掉,独留他在外,名声上会非常不好听。
单公侩笃定不会有生命威胁,为了名声考虑来自投罗网了。
正事谈完的单公侩没有再多逗留,主动告辞离开。
晋国之君要取代周天子这一件事情,其实对姬姓诸侯来讲不是完全无法接受。
说到底,他们都是姬姓,真让晋国之君干成,无非就是小宗代大宗而已。
恰好晋国发生过“曲沃代翼”的事件,而因为晋国被发展得无比强盛,无疑是展露出曲沃一系的治国能力。
所以了,周王室的公卿在人身安全以及爵位、訾产可以得到保证的前提下,不是非要反抗或质疑不可,乃至于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晋天子的拥趸。
其余的姬姓诸侯,他们要是有能力阻止,自然不愿意看到周王室被取代,怕得就是一个强力的朝廷出现,他们无法继续圈地自萌。
楚国的反应会很大,他们需要担心晋天子完成对姬姓列国的整合,使得自家的日子变得更难过。
单公侩过来且要求入宫去陪周天子以及公卿的事情很快传开。
“这一代的单公有些不甘寂寞啊。”智罃给出评价。
楼令闲着没事干,说道:“仔细说说?”
“仗着君上一定会看顾,尽情地博取名声。看着像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吗?”智罃真是这么看的。
楼令算是看出来了,说道:“你怨气不小啊?”
智氏的处境一直都挺堪忧,手头上没有多少筹码的智罃挣扎无果,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肯定要变得心忧如焚。
“有么?没有啊。”智罃已经明确知道楼令不会帮自己,稍微释放一下怨气,其余多讲根本无益。
那是楼令不肯帮智罃吗?完全是智罃自己没有创造出好机会。
中行献子活着的时候,他虽然不是那么获得族人的爱戴,但起码把控住了荀氏内部,搞得智罃就没有斗赢的可能。
如果智罃狠下心来打内战?真的发生那种事情,除非是荀氏的内战形成僵持,要不然一样不会有其他家族搅和进去。
智罃没有胆子跟中行献子玩真刀真枪,外部的力量还能够迫使中行献子屈服?想一想都不可能。
所以说,一个人的经历确实会决定所站的高度。
楼令这个版本的历史中,并未发生智罃被俘的事件。
缺少在楚国九年的俘虏生涯,没有将智罃彻底锻炼起来,导致其有着能力上的诸多不足。
站在楼令的角度,好几次看智罃压根就是在瞎折腾,很难不认定无法成事。
智罃想有成事的可能?除非他坐上中军将的位置,得到权位的加成,才能在荀氏内部的斗争中占上风。
话说回来,楼令即便是知道自己搞得智罃没有像原历史那样获得中军将职位,一点都不会心生愧疚之感。
在原历史上,智罃是帮晋国夺回了天下霸主的宝座,可是他给晋国挖了很大的坑。
首先就是智罃扶持自己的女婿赵武,直接让赵武能够几级连跳当上中军将。
然后,当了中军将的赵武可没有回报自己的老丈人,一度搞得智氏快失去卿位,还是中行吴拉了智氏一把,才没有让智氏消失在晋国的高端舞台。
智罃给晋国挖下最大的坑就是力挺赵武这个赵氏孤儿。
为什么那样说?简单就是赵武为了恢复赵氏的实力,在向外扩张和在内兼并中,他欺骗了晋君周,辜负了晋君周的信任,选择了在晋君周变成晋悼公之后,加剧了晋国内部的兼并。
别说赵武又让韩起几级跳跃接任中军将,贪婪无度的韩起干得那些事情。
史书的记载就躺在那里,自赵武执政到智瑶之后晋国被赵氏、魏氏、韩氏瓜分,晋国从未坐稳霸主宝座,对外扩张也几乎停止。
有楼令干涉的晋国,最为起码没有爆发内战,尤其是对外取得了几次扩张,使之版图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快一倍。
到现如今,晋国更是展开了对周王室的取而代之,眼见着就要干成原历史上晋国君臣想做又没有做到的事情。
只要不是在楼令的掌舵下让晋国迅速灭亡,反正晋国的命运就是不会比原历史上差不到哪去。
“魏颗不是献上‘和戎之策’了吗?”楼令不至于将自己的这个大舅哥逼到墙角,继续往下说道:“魏颗的计策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你且好好想一想,想做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商议着来。”
智罃还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现阶段,楼氏和郤氏哪一家最强变得很难判断,能够肯定的事情是智氏最弱。
智氏弱到什么份上?智罃率军出征,智氏一家凑出两个“旅”都有点难度。
等晋国对周王室完成取而代之,晋君周成了天子周,进入到分封的流程,智氏能够分到多大的地盘来作为封国?
智罃很清楚一点,手上的实力没有得到增加,名为智的封国会比当前那些山东袖珍型小国更小。
事实上,智罃知道哪怕是之后分封,得到分封的只会是荀氏之主,不会有小宗的份。
“能在‘和戎之策’上获利?”智罃知道楼令不会无的放矢,表现得闷闷不乐是做给楼令看,心里开始琢磨能够怎么获利。
智罃十分害怕中行吴为父报仇,每时每刻都想着提升手中的实力,得到提醒自己想了好久,彻夜想了一晚找不到什么方向。
所以了,隔天智罃一大清早又来到楼令这里。
有人比智罃来得更早,并且还是两个。
邯郸旃和郤至都在场,倒是不好让智罃进行询问,一拖到后面更是没有找到好的机会。
半个月之后,中行吴出城与其他同僚聚首。
中行吴出城就代表着在周王室方面能够安排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布置妥当了。
随后,有两个“师”的兵力留在当地,其他晋军开拔启程。
他们走前往“虎牢”的路线,抵达“虎牢”只是休整了一天,隔天中军和新军继续向东行军。
在那一段时间,仅是晋国进入“洛邑”这一件事情,足够闹得天下沸腾。
列国的反应有大有小,必定会直接或间接给晋国带来影响。
收到晋军入驻“洛邑”消息的诸侯,激烈或是委婉地奉劝晋国撤军。
当然是以鲁国君臣的反应最大,闹到有鲁国权贵公开指责率军入城的楼令、郤至、智罃、士鲂、邯郸旃、中行吴就是一帮乱臣贼子。
在这一件事情上,只能说骂乱臣贼子的那些人没有骂错。
他们不止率军入城,并且还夺取了宫城的城防,站在姬周王朝的角度,不是乱臣贼子又是什么?
反应第二激烈的国家便是宋国。
在发生晋军进驻“洛邑”的事情之后,宋国明确质疑晋国作为诸侯之长的身份,只差明确跟晋国解除统属关系了。
而宋国之所以暂时不敢对晋国明确悖盟,主要是楚国那边没有给出实际的支持。
楚国的内乱刚刚完全停止,他们暂时没有实力北上,更想趁机解决吴国。
因此楚国只是一直在给宋国画大饼,有所支援也是力度相当有限,无法忽悠宋国立刻与晋国彻底翻脸。
“现在最关键的事情是,我们能不能灭掉鲁国,过程有多快,进展是不是顺利。”楼令从来都能够抓住重点。
中行吴说道:“鲁国君臣全力备战,集结五万左右的大军陈兵在大野附近。听闻有一支约三万的宋军驻扎在‘鹿上’。”
鲁国集结了五万的军队啊?那就是不再继续遵守《周礼》了。
楼令不确认那个“鹿上”是不是后世的“巨鹿”,能够确认的事情是距离大野很近。
宋国集结军队陈兵北部,分明就是害怕晋军突然间发起入侵。
因为宋国的驻军地点距离大野不远的关系,所以他们狠下心来也可以干预鲁国爆发的战争。
“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宋国怎么会那般决绝。”邯郸旃是真的认为自己老了。
郤至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都扩张到了与宋国接壤,他们感到害怕才是一种必然。”
确实是晋国扩张到与宋国变成邻居,一下子让宋国警醒。
晋国君臣清楚短期内打宋国不会有什么好处,一直刻意不去讨论宋国改变态度。
说白了就是,有些话题一旦谈到,怎么都该做出处置,不如当不知道有那么回事。
现在不一样了。
宋国敢于在晋国明确要讨伐鲁国的当下,集结军队去驻扎在可能爆发交战的区域附近,无法再让晋国高层选择性眼瞎。
“对郑地贵族发布征召令,集结对等数量的部队,安置在宋军三十里之内。”楼令拿出了决议。
中行吴极其赞成地说道:“事先进行集结,可以有效恫吓宋国和楚国。”
其他卿大夫跟着附和起来。
讲实话,他们真不是多么在乎郑地贵族的感受,完全是当成了工具。
要让晋国的高层从心里认定郑地贵族是真正的自己人?要么郑地贵族表现得更有利用价值,不然就是要等晋国这一代君臣故去,换成新一批的君臣来领导了。
他们没有忽略掉卫国。
当前的卫国处在内战边缘,没有打起来是因为晋国有两个军团正在靠近。
这一次,楼令会率军从卫国借道,进入卫国可能需要干涉卫国的内政。
那个大野是什么?它是占地范围很大的湖泊,比之后世的洞庭湖小不到哪去。
“鲁军在大野湖附近布置防线?偏偏有宋军在侧。”楼令笑呵呵地评价道:“真是有点意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