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国君臣知道齐国过去做了什么和正在做什么，发生在莱国的渗透一样在杞国发生，甚至鲁国也对杞国做了渗透。
之前不是讲过了吗？楚国灭国五十多，多数并非依靠蛮劲，他们依靠压迫削弱他国的实力，随后便是强制向他国庙堂委派大臣参政，日积月累地进行渗透，往往到了灭国那一步更像是一种全盘接收。
因为楚国是那种扩张的模式，所以留下了极大的隐患。
什么隐患？当然是被灭的国家，无论公族或异姓贵族都在实力上得到保留，仍然有割地自守或叛乱的能力。
时至今日，楚国实际上已经出现割据的情况，只是没有显示出太大的乱象，以至于恶果看上去不是那么严重。
楚国中枢当然知道地方上的情况，他们的解决方式便是一再针对异姓贵族，其中包括异姓贵族立功刻意不进行赏赐。
养由基便是楚国基础国策的受害者之一，要不然以他的战功早就该得享高位了。
楚国地方的割据在斗氏发动叛乱后才显得更为严重，主要是公族封君抗拒中枢，并不是那些长期受到打压的异姓贵族实力猛然间增大。
地方割据一直到楚国灭亡都没有被解决，只是不全怪某时期的某人，跟当时存亡续绝的理念关系最大。
楚国渗透的玩法跟谁学的？当然是学自鲁国。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周公旦既是鲁国之主，同时也是周室的摄政，导致鲁国渗透他国属于是名正言顺；楚国在宗周的体系内只是子爵，无法名正言顺地向他国进行渗透，直至“问鼎轻重”发生之后另起炉灶，基本是依靠国家实力强迫他国接受渗透。
对小国进行渗透会比较容易，原因当然是小国君臣知道自家的状况，心里极度害怕之下不敢反抗，只能逆来顺受地进行接受。
楚国对陈国和蔡国的渗透就没有那么顺利，哪怕没有外力进行干涉，前前后后玩了百多年才最终成功。
鲁国不但是公爵之国，他们在宗周体系内的地位也很特殊，欺负一些强国有难度，欺负类如杞国这般的国家就没有多少难度了。
杞国是三恪之一，可是说到底在宗周体系内就不属于什么根正苗红，其实作为三恪之一已经足够说明情况，对于宗周来讲杞国就是外人之国。
那样一来，杞国受了什么委屈可以申述，有没有人愿意管可就不好说了。
作为殷商后裔之国，也是殷商叛徒的宋国，他们在政治上的境遇比杞国更惨，长期被包围和防备，挨欺负去找周天子告状，后面只会被欺负得更惨。
三恪中的陈国应该是政治境遇相对比较好的一个，主要是跟中原有点距离，再者说陈国一直是不温不火的国势，不起眼就可以当小透明，没有人会去刻意针对。
宋国祭祀于商。
杞国祭祀于夏。
陈国祭祀于虞。
商朝和夏朝是考古有所证明的两个朝代。
有虞这么一个王朝吗？反正现代考古只是找到虞的一些相关记录，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有虞朝这么一个朝代。
周王朝三恪之一的陈国，他们祭祀的是虞舜。而舜是中华文明的始祖之一，与之黄帝、颛顼、帝喾、尧帝并立。
舜那个时候应该是部落联盟时代，而部落时代比较落后会是一个事实，不存在相对完善的国家机构，也就没有史官的存在。
有没有虞朝这么一个朝代，只能是让时间来证明了。
如果古人也需要学历史，他们所学的历史极可能跟现代人一样都是“上下五千年”吧。
楼令来到杞国都城“淳于”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在典藏室里面看到更多的远古神话或是传说。
杞国储存的历史文献比姬周还要久远，有文字的存在自然会记载更多的记录，只是很多被归纳为了传说。
历史向却被归纳为传说？就是可能有发生过那么一件事情，由于时间离得太久，不是那么的保真了。
知道出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吗？楼令在杞国典藏室看到了类似于《山海经》的着作，大多就是归属于《山经》的残篇。
那是楼令认为是《山海经》的篇章，也就是用后世之人的眼光来看待。
春秋时期的人去看，他们会认为确实是有过那些人或物，认定是真实存在过的。
不奇怪啊。
物种一直是在消失的阶段，上古时期很多动物到现代已经绝种，有人使用文字描述一种动物，由于没有实物的照片，后人单靠文字进行想象，与之实物出现错漏挺正常的。
然后，每一个时期，同样的一个物种，名称上不一定一致。
拿《山海经》里面的“山精”来说，又名山臊、山猱、山都、山精、山大人、山鬼、山弹、山膏、冶鸟、枭阳、独足鬼等，看描述跟真实存在的山魈这种动物极其相像。有问题的地方就只是相似，有没有可能是看过的人惊鸿一瞥，导致记成了独脚以及反踵了呢？
经常狩猎的楼令，他就不止一次见过一些奇奇怪怪的动物，非常多在现代已经绝种。
没有人会去特别记录随处可见的动物，碰上了极其罕见或过于离奇的动物，才会特别跟人述说或进行记录。
楼令在杞国典藏室看到一些记录，好多看着好像见过，只是又跟看过得不太一样，存在极大的猎奇感。
“可以抄录吗？”楼令大概有些印象，记得《山海经》是战国中后期或汉初的着作。
当然，楼令所掌握的信息不一定正确。
很多着作是经过跨时代的一再编撰才最终成品，也就是分为初代版本以及后面不知道多少次的改良和修订，有了最终确认下来的版本。
拿《山海经》来说，其实现代的人并未确认是在哪个时期出现，又是由谁来率先或陆续编撰，能够确认的便是一部跨时代编纂的典籍。
杞朔笑着说道：“自然可以。”
有什么问题吗？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
楼氏虽然是晋国的卿位家族，但是根脚在杞国这一边，双方的关系比之姻亲更加亲密。
再者说了，楼氏可没少往杞国赠送纸张和书籍，让楼氏来典藏室抄录又怎么样，可以说是巴不得。
毕竟，楼氏抄录回去会印刷成册，总比一卷卷的竹简更好维护和收纳。
印刷成册之后，楼氏少不得送来杞国，他们根本没亏。
楼氏识字的人不少，马上就有一大批人来到典藏室之外，只进来几个人分别典籍的类型，其他人则是会在其它地方进行抄录。
杞国的典藏室不止有《山海经》的一些前身着作，其它奇奇怪怪的典籍更多，归纳起来就是神话类别。
没错，不奇怪。
按照西方纪元的话，杞国建立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000年以前，周朝是在公元前1046年建立，可是不代表之前没有周这个国家，用公元前1046年来算是姬周成为天下共主的时间。
根据相关考古，周国的建立约是在公元前21世纪，应该是在夏朝初期，也就是周作为一个国家比之商朝出现的时间更靠前。
说得是商朝作为天下共主的时期，可不是商国或商部落。
进行追溯的话，商部落的存在可以一直追到黄帝作为天下共主的那一会，真这么算比周国或周部落的历史更悠久。
诸夏将三皇五帝的那一段时期统称为“上古”岁月，很多文献里面已经失真，看上去更像是神话。
到现在，想看到上古文献，极大可能也就是在周王室或杞国、陈国典藏室看得到，其中又以周王室的典藏室在文献数量方面更多。
没法子的事情，谁让周王室才是天下共主，有权向列国索要典籍。
到目前为止，楼令还没有机会前去周王室的典藏室。
实际上，楼令不是被杞国公室视为自己人，一样无法随意进入典藏室。
如果楼令非进不可？只能是用仗势欺人的方式。
直接说就是，无论是大国或小国，典藏室压根就不是对外开放的。
楼令在杞国的典藏室找了好一段时间，没有发现《黄帝内经》的篇章。
“连《山海经》都有，怎么没有《黄帝内经》呢？”楼令疑惑这一点。
其实，楼令感到疑惑就对了。
书名为《黄帝内经》没有错，问题不是黄帝写的啊！
根据考古证明，《黄帝内经》比《史记》晚了约八十五年成书，并非一人一时着成，一样是很多人在漫长的时间编撰而成。
最后成书并且以《黄帝内经》命名，纯粹就是借助上古圣王的权威性。倒是很符合汉代尊古崇圣的文化风气。
在楼令所生活的春秋中期，医术最好的便是楼氏，他们正在完成初步的科类体系，真要是有人着作医书，书名一定是由楼令来命名。
既然医术还在初步摸索阶段，自然也就没有《黄帝内经》的“残篇”了。
真要找医术的着作，一定不是在“淳于”所能找到，最有可能找到的地方是在秦国原都城“雍”的典藏室。
只是吧？秦国进行迁徙的时候，他们将典藏室搬了个空，楼氏后面获得一些典籍是在乱军之中。
楼令怎么跑到杞国的典藏室了呢？主要是他很无聊啊！
莒君密州和莱君义疏早就离去。
杞国君臣倒是显得很热情，问题在于楼令总不能一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的过日子吧？
事实上，杞国也经不起一天一小宴和三天一大宴的耗费，真要这么一直搞下去，不用三个月就要国家破产了。
有那么夸张吗？是真的有。
当前的生产力就那样，高规格的宴会耗费极大，真不是能够经常办的。
即便是到了现代，让小国一再连续搞三个月的国宴，信不信国家一样会破产？
杞国现在大概就是类比现代普通富商的水平，连续包三个月的总统套房肯定要受不了。
当前别说是杞国，让晋国或楚国那样搞，两国一样不会乐意。不是说一样会破产，主要是耗费真的很大。
这一等再等，等到楼令几乎快要没有耐心的时候，可算是有消息传过来了。
在齐国暂停军事行动的两个月后，他们一方面派出国佐在向“淳于”赶，另一方面恢复与莒莱联军的交战。
不知道齐国是不是和鲁国约好，鲁国派出孟孙南在也前来“淳于”的路上。
“宋国这是打算一条黑路走到底了！”楼令所掌握的信息里面，没有宋国使者团过来。
目前的局势看上去对晋国很恶劣。
那么，楼令事先知道会这样吗？
只能说，更坏的态势都在楼令事先估测范围之内，目下并不是最坏的局面。
如果晋国顺顺利利取代周王室，期间所有国家干看着，才会让晋国君臣由衷的感到意外。
可以将当前的局面视作晋国必须面对的“劫”。
硬要说楼令是怎么想的话，他其实挺愿意看到当下局面的形成。
晋国要取代周王室，势必会塑造新的秩序，过程中需要养料来助燃，使得新的秩序拥有权威。
权威是怎么建立起来的？肯定是要有不开眼的家伙被祭旗啊。
另外一点，楼令认定就是必须大大地洗牌一次，哪怕无法消灭各个强国，起码要消耗他们一波。
当然，整个消耗的过程中，晋国肯定也会付出死伤。
可是，晋国付出死伤，何尝不是楼令计划中的一部分呢？
杞国的“淳于”距离齐国“临淄”和鲁国“曲阜”并不是过分遥远，脚程比较近的国佐应该是刻意等候孟孙南，他们在同一天抵达并进入“淳于”城内。
“派人去接待了。齐国的队伍先到，大约四天后鲁国的队伍才到的。”杞朔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相关的事情早就让楼令知道，对于齐国和鲁国这对欢喜冤家走到一块，讲实话就是非常愿意看到。
以为两个势力或多个势力走到一块就是会变得更强吗？这个可说不一定。
多势力进行结盟之后，更多是在干互相扯后腿的操作，主打一个明面的敌人死没死无所谓，一定要把盟友给坑死。
即便是互相结盟之后不是主观上扯后腿或是故意干坏事，一个拖累一个的事情还少见吗？
人类的历史上，任何的结盟皆是以反目成仇来最终落幕，区别无外乎是时限怎么样而已。
齐国和鲁国是一对老冤家。
这么说吧，但凡齐国有雄心壮志，他们必然会寻求吞并鲁国。
以为实力弱的鲁国就没有想过要吞并齐国吗？他们做梦都想，不过也只能做一做梦。
在百多年的互相对抗中，鲁国对齐国也就取得一次大胜，其余时候打赢是因为有外力相助，更多的时间是光靠嘴炮输出。
形成对立之后，什么样的敌人更加吸引仇恨？正面一再交战可能打得个惺惺相惜，碰上嘴炮选手则是会恨得咬牙切齿。
楼令虽然跟杞国可以算作一体，但是在政治格局上需要有所区别。
来到“淳于”的国佐和孟孙南接受杞国君臣的招待，期间楼令并未出面。
直至三个国家的高层互动完毕，国祚和孟孙南才正式拜访楼令。
“得知晋卿在此，特地过来谒见。”x2
国佐和孟孙南并不隐瞒来“淳于”的主要目的。
如果不是来拜访楼令的话，他们联袂而来只能是一项目的，也就是对杞国有了不好的企图。
他们见面的地方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
楼令可不会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去等，相反会因为国佐和孟孙南出现在“淳于”变得更为放松。
在今日，楼令率队外出狩猎，选择在野外营地进行接见。
“老夫等了两个多月，不知道要继续等多久，才等来宋国和楚国的来人。”楼令笑着说道。
孟孙南装傻。
“如此说来，晋卿很清楚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国佐反问。
那是孟孙南……或鲁国缺乏对楼令的了解，相反齐国君臣倒是很了解楼令了。
楼令不答，先笑了一会，对二人发出邀请：“一同狩猎吧。”
国佐与孟孙南进行短暂的对视，答应了下来。
几个人肯定不是说走就走，需要一定的事先准备。
比如说，他们需要换上打猎的服装，三方的随行武士先去踩点与合围猎物。
在当前，即便是进行狩猎，贵族仍旧是穿长袖的衣袍，顶多就是进入狩猎时刻将长袖卷起固定在小臂上，衣袍则是一点都不会动，原因是里面没有穿裤子，撩上去可就要走光了。
楼氏不一样，出于楼令的干涉，裤子早就被“发明”出来，不敢说人人都有了穿裤子的习惯，有头有脸的人则是一定会穿。
穿裤子的习惯正在随着新式家具被普及，一样普及到各个家族。
没别的，单纯就是坐椅子不穿裤子会很不雅观。
什么个情况？椅子比支踵高，腿岔开就走光，为了不走光肯定要穿裤子啊。
穿裤子也传到了齐国，反正国佐已经有了穿裤子的习惯。
倒是最为守旧的鲁国君臣，他们哪怕在使用新式家具，待在家里可能会穿裤子，到了外面却一定维持古风，也就是刻意又不穿裤子了。
三人狩猎之初并没有待一块，有了一些收获才刻意偶遇，随后一路同行。
国佐看到楼令极其随意射出一箭命中百米开外的野鸡，先行叫好，再问道：“若是寡君坐视，可换得晋国不干涉？”
孟孙南十分意外地看向国佐，一副“跟我们事先所说不一样”的表情。
国佐看到了孟孙南的表现，选择了无视。
他们今天并未碰到什么大型猎物，收获方面也比较少。
只不过，他们真不是为了狩猎，应该是为了谈话更轻松一些。
出于那种猜测，国佐才会显得那么轻松。
不是正式谈话，一应的对话都是试探，一些不好讲的话就更好说了。
国佐真不是那么在乎孟孙南的感受，或者说连鲁国的感受都不在乎。
讲实话，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反正齐国从来没有喜欢过鲁国。
那种不喜欢，并非是齐国意志坚定就是想吞并鲁国，跟长久被鲁国贵族嘴炮关系更大。
怎么说呢？其实就是齐国有那个实力打死鲁国，碍于晋国一直在庇护鲁国，使得齐国顾虑太大了。
楼令让人就地布置聊天的地方，一边也让人去处理一些猎物，要当场进行烧烤。
等临时的场地搭设完毕，三人入内。
楼令示意二人先坐下，互相之间都坐好，才看着国佐说道：“现在鲁国已经实际再一次悖盟，今天不给个交代，老夫这一次回去会建议寡君讨伐鲁国。”
啊？
国佐有些意外，又不是太过意外。
鲁国因为缺席会盟的事情，挨了晋国一顿胖揍，不是晋国给鲁国留下最后的颜面，晋军都攻取了“曲阜”的外城墙，攻克宫城自然不在话下。
那一次，晋国如同往常那般放过鲁国，结果换来了鲁国的再一次背信弃义。
要是晋国想维护原有秩序，再是恶心鲁国君臣的操作，大概率会继续忍着。
事实就是，晋国真的忍了鲁国很久，一次次的每一代君臣都跟吃了翔差不多，偏偏就是需要继续忍。
这不是晋国已经更改国策了吗？鲁国自己不跳出来也就算罢，偏偏鲁国上蹿下跳得比以前更严重，肯定是要自食恶果的啊。
孟孙南则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楼令会当面发出最后通牒。
“恐怕……，寡君会多想啊。”国佐说得是，齐国不会坐视鲁国的灭亡。
本来的事情啊！
晋国与齐国本来就有接壤，只是接壤的区域真不适合进军，没有让齐国感到太大的威胁。
两国接壤的区域不适合行军，完全是受于大河改道的冲刷影响，当地目前不是湿地便是沼泽地。
一旦晋国把鲁国给吃掉，不止是晋国与齐国的边境接壤更多，接壤的地理位置根本就是最大的变化。
国佐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对孟孙南递眼色。
鲁国可以死，但是一定不能死在晋国手上！
孟孙南整个人都是懵的。他过来是想对楼令讲清楚利害关系，奉劝晋国重新走到正确的道路上。
嘴炮嘛，鲁国君臣一直都是认真的。
结果是个什么情况？
话还没有讲呢……
楼令当面威胁要把鲁国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