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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社卫生院,一间不大的老旧病房里并排摆着三张病床。

其中两张床上铺着泛黄发黑的垫子,一小团同色棉被规规整整安放在床头。

靠最里边那张病床上,云婉婉双目紧闭,漂亮大气的鹅蛋脸上伤痕累累,额间更是绑着纱布,上面血迹斑斑,看着瘆人。

桑芷萱坐在床边沉默不语,夕阳不甘寂寞,透过铁锈斑驳的窗户打进来不容她忽视,绚丽多姿,的确很美,却依旧无法抚平她心间的纠结和复杂。

等会醒过来的就是饱经沧桑得云婉婉,带着满腔仇恨,怨气滔天,她火力全开报复所有罪有应得之人。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桑芷萱很喜欢这位整日愁眉不展,却单纯处处透着温婉的女子。

灵魂的转换,或许会有人说同样都是云婉婉,没有区别。

但在桑芷萱这里,是有的,她所熟悉的云婉婉终是在这狭小得病床上逝去,除了她无人得知。

扪心自问,悲伤吗?略有!难过吗?稍微!你能够帮助她吗?不能!

甚至于,自己还在等,等什么?等一个光明正大接触宁屺的机会。

抬手倒了杯开水放凉,就闻听一声嘤咛,桑芷萱快速转头去看,云婉婉眼睫轻颤,抬手置于额间,正欲大力揉搓。

她眼疾手快抓住那条胳膊,用担忧到焦急的声音说道:“你额头有伤,不要乱碰,小心日后留疤。”

桑芷萱明显感觉身下人僵住,随即,眼皮赫然掀开,露出那双灰褐色眼瞳,里面是怎样的复杂啊,写有怀疑、怨恨、凄苦……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

“你是谁?”嗓音沙哑幽怨,似是一只阴间冤魂在阴风阵阵中问她是谁。

“你不清楚我是谁?”

表情有一刻慌乱,并未作假,桑芷萱担忧到即刻站起身,扭头就往外边跑去。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医生。”

“等等,你站住!”

云婉婉这五个字喊的着急忙慌,尖锐中夹带着一丝戾气,散入空气中,是那么的刺耳难听,就如同砂纸摩擦玻璃时发出的声音。

她瞳仁黝黑,舔了舔泛白干燥的嘴唇,勉强扯了扯嘴角,颊边肌肉抽搐两下,配合现今这副尊容,既可怜又有些诡异。

“桑同志,谢谢你来医院照顾我。”

桑芷萱在她叫住自己时,脚步已然停下,此刻见她无事,眸中情绪被收纳的极好,仍旧将手中挨着的大门给重重推开。

“不用谢,我去叫医生过来帮你看看。”

这回云婉婉没有再阻止,她探手小心抚摸上额角的纱布,又给自己把了把脉,摔得有些严重,虽不致命,但额头上的伤口过大,以至于失血过多。

留疤她不怕,找些药草慢慢去消除就好,唯一担心物资不够,怎么补血养身体?

上一世,并没有桑芷萱这个人,她初来乍到和李红军甚至知青院关系也不好,靠山屯对知青极其忽略,将人送到卫生院再没有管过。

自己住了一天就急匆匆出院,因为今天是父母下放的日子。

亲眼目睹原本气度斐然,拥有洁癖的他们现今是何等狼狈不堪,伤心绝望之下,更是缠身病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何锦突如其来的关心才会动容她得心,也因此赔上了所有。

云婉婉眸光倏然变得怨毒,似一把泡在忘川河里的屠刀,正欲破水而出,斩尽天下负她之人。

“呵呵~何锦,你等着我!”

痴痴低笑,带着无尽幽怨,回荡在狭小的病房里,令人不觉毛骨悚然。

“吱嘎——”

病房门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和桑芷萱鱼贯而入,两人不经意互视一眼,齐齐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医生拿着听诊器好一番检查,说实话,小地方卫生院医生水平有限,甚至还比不上云婉婉自个专业。

“能醒来就没事了,只是你这失血过多,有条件的话,还是补一补比较好。”

“多谢医生。”

云婉婉虚弱躺在病床上道谢,换做上一世,她必定对这个小医生嗤之以鼻,认为此人滥竽充数,不配被称为医生。

目送白大褂离开,桑芷萱半扶着她起身,将那缸放凉的开水喂了些给她喝。

再度躺会病床上,云婉婉眼前一阵发黑,她咬咬牙,放下清高,还是决定求助。

“桑同志,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

桑芷萱将开水注入搪瓷缸,热水蒸腾出一股雾气,掩下她眼里的了然,倏尔转身,回复成那个爱笑淡然的女孩子。

“说什么麻烦,都是革命同志,有事你说话。”

云婉婉抿嘴笑笑,很是感激:“我们家有一世交哥哥,正在东方红公社履职,原本不想打扰他的,可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得不求助于他。”

桑芷萱态度平和,及时开解她:“云同志,你可不能这么想,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咱们眼下确实有困难,能寻求到帮助千万别害羞,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等你回归健康后,再回报他就是了。”

“你说的对,我这位哥哥叫做宁屺,具体做什么却是不知。”

云婉婉嗫嚅两下唇瓣,歉然一笑:“还要麻烦桑同志你帮着打听打听。”

“没关系,也就多耽误点功夫的事,我现在去给你带点吃食,吃完饭我再去寻人。”

云婉婉着急,想要拒绝吃东西,让人立时去找,却被桑芷萱温婉不失热情按下,那双凤眼里充满不赞同,令其备受谴责。

“好了,你听话。”

桑芷萱拿着饭盒走出病房,此时打饭的高潮已经过去,稀稀拉拉两个人,但是饭食也打的七七八八,就剩些不受欢迎的。

“同志,给我来一份素面,再来两个包子。”

稀饭给云婉婉,她自己有两个包子够了。

“包子有肉包和菜包,你要哪种?”

“还有肉包?”桑芷萱眼眸一亮:“那给我三个肉包。”

帮云婉婉也带一个好了。

“肉包六分钱一个,一两粮票,素面一角钱二两粮票,总共二角八分钱五两粮票。”

付了钱票,提着吃食走回病房。

桑芷萱不说心如金石,经历诸多坎坷也软不到哪里去,那她为什么对云婉婉这么好。

一来,火车上对方仗义执言有份香火情,二来,云婉婉本身是位很厉害的中医,医者任何时候都要打好关系,三么,就是要顺着她合情合理重逢宁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