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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开元帝师 > 第161章 李隆基日杀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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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二十六年十月底,李隆基幸骊山温泉宫,疗养时时作痛的腰疾。

多年积劳成疾,诸药无效,只能独自隐忍。

返京之时,已是第二年的二月二十五日。

李隆基坐在帝驾里,挑起车帷一角,放眼望去,窗外寒林漠漠,人烟稀少,还是一派荒凉的景象。

突然记起,最近几年,关中的寒冬越来越少,长安似乎数年没有下过大雪了。

他读过岑参的《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

“君不见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李隆基十分渴望能走一走岑参笔下的风雪边塞,看一看草黄马肥,金山烟尘的景象,和将士们一起体验一下金甲不脱,夜半军行的雄迈。

但他是大唐帝王,无法骑着五花马,连钱骢,和将士们驻守在苦寒边地。

时下,一位名唤李白的诗人,正声名鹊起于大唐。

开元二十三年,李白来到长安,向玉真公主献了一首诗,一句“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祝她早日得道成仙,获得了公主的青睐和赞赏。

自此,他的名字开始在长安流传开来。

他笔下的雪天是这样的:“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

李隆基一直看不明白,燕山的雪花,是否因为承载了太多思念,才会大如席呢?

在他心目中,最美的雪景,当是青田太鹤山洞天的雪。

混元峰上,雪落霏霏,天地纤尘不染。唯一能让他顺口而出的,是王维写的那句诗:“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

高力士默默地看着日渐老去、眼神迷离的李隆基,心中升起一丝担忧。

皇后王菱长期无出,面对光艳妩媚的武惠妃连续产下子嗣,得到李隆基的专宠,寿王李瑁更是宠冠诸子。

她日夜不安,唯恐自己的皇后之位不保。

开元十二年,她听从兄长王守一的安排,行霹雳木求子,被武惠妃知晓后,炮制成厌胜巫蛊案件,坐罪废为庶人,幽禁冷宫。

高力士亲笔写下《废王皇后制 》:

“皇后王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居上畜虎狼之心,御下甚鹰灾迹。造起狱讼,朋扇朝廷,有无将之心,有可讳之恶。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可废为庶人,别院安置。”

半年后,王菱郁郁而终,以一品夫人之仪葬于无相寺。

李隆基赐武慧语为惠妃、赵非儿为丽妃、刘青儿为华妃。

武惠妃独获荣宠万千,母亲杨氏被封为郑国夫人,弟弟武忠与武信也都加官晋爵。虽然只是三妃之一,宫中对她的礼节却等同皇后。

不出数年,失宠的赵丽妃、杨贵嫔、皇甫德仪等人相继逝去。

母宠衰,则子爱弛,太子李嗣谦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

此时,前朝也发生了一些波折。

取得巨大的治世成就后,中书令张说愈发独断专行,任人唯亲,满朝文武都怨声载道。

开元十四年,御史大夫崔隐甫、御史中丞宇文融、李林甫联手上书,弹劾张说,罪名有引术士占星、徇私僣侈、受纳贿赂等等。

李隆基命宰相源乾曜、刑部尚书韦抗、大理少卿明珪、御史大夫崔隐甫等人对张说进行三司会审。

张说原本就与这些人关系不睦,加上自身也的确有些不太干净,大家公事公办,为他定了罪。

至此,张说退下宰相之位,在集贤殿书院专修国史。

开元二十四年,武惠妃开始掌管后宫,一心谋求皇后之位。

不幸的是,在群臣一致的反武声中,她封后的梦想破灭了。

武周之痛,历历在目,除了兵部尚书李林甫等人,没有几个臣子愿意支持武氏之女为大唐皇后。

他们说,高宗天皇大帝废王立武,才有了武氏之篡。现在,绝不能让废王立武的事件重现。

于是,武惠妃联手李林甫,转而为儿子寿王李瑁谋取太子之位。

太子李嗣谦,在这一年更名为李瑛。

武惠妃常常在御前危言耸听,泣诉太子李瑛和鄂王李瑶、光王李琚等人阴结党与,企图谋害他们母子,甚至要指斥陛下。

李隆基怒而智惛,没有弄清真相,当下就与宰相们商议,欲废黜太子李瑛与鄂王李瑶、光王李琚。

这一切,发生在开元二十四年十一月,中书令张九龄被罢相之前。

一心拥护太子的张九龄立刻上奏,严正指出:“今太子既长无过,二王又贤,臣待罪左右,怎会不了解?”

“陛下纂嗣鸿业,将三十年,太子已下,常年不离深宫,日受圣训。天下百姓皆庆您享国日久,子孙蕃育,不闻有过,陛下何以一日之间废弃三子?太子为国家稳定之本,不能轻易动摇!”

张九龄慷慨陈词,极力援引晋献公、汉武帝、晋惠帝以及隋文帝的历史教训,说明轻废太子,就会有失去天下的危险。

李隆基为张九龄的忠诚正直所感动,废立太子的风波暂时平息了。

没过多久,张九龄被扣上“阿党”的罪名,丢了宰相之职。拥护寿王李瑁的李林甫,却当上了中书令。

开元二十五年四月,武惠妃一面使人通知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等人,说“宫中有贼,速速使人来捉拿。”

一面使人向李隆基报告说,“太子和二王谋反,正披甲而来。”

高力士得知消息,急急忙忙赶到宫中。

全副武装的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还有太子妃薛氏之兄薛锈,蓄谋兵变成真,全部成了阶下之囚。

此时,清明一世的李隆基,已然变成了一个昏庸君主。

三王当即被废为庶人。不久,赐死于长安城东驿。

设计陷害三王后,武惠妃害了疑心病,日日被鬼魂索命,很快就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至死,也未能看到寿王李瑁登上太子之位。

高力士看到李隆基缓缓放下车帷,闭目靠在帝驾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三年前,八月初五千秋节,朕的生辰日,满朝文武大臣,人人献甘露醇酎,进金镜绶带,极力讨好奉承。”

“自从张说奏请八月初五为千秋节,陛下每到此日,都会在花萼相辉楼宴请群臣,年年无比热闹!”

“朕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张九龄送了一本《千秋金鉴录》作贺仪,规劝朕要砥身砺行,继续励精图治。尊师仙逝以后,唯有他能直言谏诤,可惜,朕从来没有好好听过他的话……”

看得出来,李隆基清醒后,非常后悔一日杀了三子。

申王李捴最早于开元十二年病逝;歧王李范紧跟其后,于开元十四年病逝;金仙公主于开元二十年,卒于洛阳开元观;薛王李业薨逝于开元二十二年。

而宁王李宪也卧病在榻,难以在兄弟身边说上一两句中肯的话。

如果叶法善天师尚在,一定不会让他做出这等残暴昏庸的事来!

“事情过去三年了,陛下还是多多向前看吧!”高力士的语气中,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害怕兄弟与诸王兵变,害怕太子与诸子兵变。

在兵变中上位的李隆基,最害怕的还是兵变。

一日废杀三子,亲手酿成了这桩最惨烈的皇室冤案,真可谓昏蔽甚矣!

“听说,张九龄被贬荆州,做了一首《望月怀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这首五言律诗,清丽雄浑,字里行间,无不思念着陛下,牵挂着朝廷。就让他在荆州散散心,多写一点诗歌,再召回长安吧!”

高力士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罢免。

随着张九龄的罢相,一心维护开元之治的最后一位重臣离去,这个繁华盛世开始走向了下坡路。

“今日,澄怀为何突然请辞谏议大夫、集贤院学士?”李隆基问道。

高力士低着头,摩挲着自己的拇指,心里想着如何圆满地回答。

“肃明皇太后的神主祔入睿宗皇帝的太庙后,您将仪坤庙改为肃明观,供奉昭成顺圣皇太后,命澄怀兼任首任观主。他喜静,去了那里,可以继承越国公的遗志,专修道法。”

“这座道观虽处金盏之地,却是难得的清净之所……”

“澄怀说,他以道士衣冠视事,就职朝廷,是陛下天恩浩荡。作为报答,他愿孤老于肃明观,终生为昭成顺圣皇太后、为陛下求福禳灾。”

其实,事情并没有高力士说得那么简单。

开元二十七年年初,李隆基以牛仙客为兵部尚书兼侍中,李林甫为吏部尚书兼中书令。

李林甫授为集贤殿大学士、接替病逝的张说,成为集贤殿书院的知院事。

自从他来了以后,澄怀觉得集贤殿书院不再集贤纳士,以济当世。

一身傲骨的他,不屑与之为伍,所以自请常驻肃明观。

日日青灯黄卷,餐霞饮景,陪伴昭成顺圣皇太后,实现自己对李隆基的承诺。

“去了也好!他帮朕整理撰写的《御注道德真经》已经成书,一共八十多章,尚有许多地方需要修改。在肃明观中,他可静下心来写字。”

“陛下在两京崇玄署下都设立了崇玄馆,以宰相兼领大学士,对外招收道学弟子。《御注道德真经》成书后,可颁行全国,令道学弟子和士庶们学习起来。”

“朝廷马上要恢复道举制度,崇玄馆的生员经贡举加试后,可以获得崇玄博士的称号。”

“在您的影响下,大唐人人崇道,人人尊道,人人衍道,人人奉道,人人弘道,真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动合无形,赡足万物!”

“朕改《老子》为《道德真经》,亲自注疏天下,让司马承祯制定真本,在宫内外中讲论宣传,就是要使其成为万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师,臣民之极宝!”

“在大唐百姓的心目中,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道君皇帝……”

“道君皇帝,在朕看来,是个褒称。有道之君,行治修制,天下才能安定,有何不可?”

高力士的眼眸里透出一丝迷茫的气息。

“老奴不知,您把道教置于如此至高无上的地位,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隆基静默了很久,道:“武周时期,佛教对大唐王朝、对李氏子孙的伤害,实在太深,太深了。只有道教,才能抚慰大唐的累累伤痕……”

“帝者德象天地,大道煌盛人间。或许,一部《道德真经》,会抹去所有的累累伤痕。”

帝驾一路颠簸前行,两人在车舆中摇摇晃晃。

李隆基猝然问道:“不知子虚和云鹿,在江南过得如何?”

“自从越国公仙逝以后,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传到长安了。”高力士不安地回道。

李隆基的内心一片空白。

他的心里似乎藏着一个巨大的洞穴,明明被掏空了,却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疼痛的感觉。

“景龙观那位小道呢?时间过去太久了,朕只记得有这个人,竟然忘记了他的名字!”

“陛下说的是石清吧?”

“对!朕想起来了,他的名字叫石清!”

“他护送越国公魂归故里后,回到了括州青田,开了一间石雕铺子,以卖印章、石雕摆件为生,听说生意很兴隆,日子过得应该挺滋润的吧?”

“那就好!朕想象着,他每天雕刻一些瓜果菜蔬,花鸟鱼虫。闲暇的时候,倚靠在铺子里,想想景龙观那些美好往事,一生平澹无波地过去,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平平淡淡为真,平平淡淡是福!”

“昔日的景龙观是那么热闹,每次去那里,都好像是和家人团聚……”

“那时候,您一有空,就想着去越国公那里蹭茶吃。”

李隆基凄然一咧嘴,眼里瞬间泛起一片红润。

“子虚走了,云鹿走了,澄怀走了,尊师走了,最后,石清也走了,一家人离散了。朕再也不敢踏足那里,就怕睹物思人,心里难过!”

高力士小心翼翼地探询道: “越国公羽化后,景龙观香火冷清,荒废至今。是不是该寻一位大德高道,立为观主,把道观重新整顿起来?”

李隆基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态度十分坚定。

“不用了,盛衰兴废,本为循环,就让它荒着吧。自有清风扫尘,疏雨洒路!”

高力士动动唇,又紧闭了起来。

车舆不再颠簸,就是抵达长安了。回到兴庆宫,李隆基往龙榻上一倒,便沉沉地睡去。

开元十六年后,李隆基将办公和起居全部从大明宫迁到了兴庆宫。

看着那精疲力竭的样子,高力士既疼惜又无奈。

随着三王事件过去,武惠妃逝世,陕王李嗣升更名为李亨,继立为太子,大唐朝廷似乎恢复了平静。

可是,李隆基还是终日郁郁寡欢。

白天上朝,他依旧是睿智威严的大唐帝王。散朝回到后宫,脾气暴躁,动辄就拿身边的人出气。

冷冷清清的后宫,只有不受宠的刘华妃还在。

她永远是黑暗中的一道影子,现于月下,消失在白日。

群臣为了安慰李隆基,为他安排了一个又一个出游行幸的计划。但是,他只是身体跟着忙碌,神思却游乎天外。

长此以往,心中越发疲惫不堪。

高力士轻轻地为他盖上团花织锦被子。但愿他的悔恨,能在一觉之后,得以释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