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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开元帝师 > 第153章 凉州曲盛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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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镜殿里,烛光摇曳,一对璧人的剪影投在六扇花梨木屏风上。

李隆基道:“非儿,一个时辰的功夫,你就把《凉州曲》谱出来了,真是让朕小瞧你了!”

赵非儿樱口轻启,嫣然道:“陛下过奖了!”

“此曲峨峨洋洋,朕仿佛听见琵琶锵锵乎,如马踏祁连般豪迈;玉笛呜呜然,如大漠落日般悲壮!”

“陛下原意是想把《凉州曲》谱成琵琶曲,非儿琢磨了很久,觉得琵琶善叙述,却多了些幽怨之气,所以,擅自在其中添加了笛子合奏。”

“笛子善抒情,意境悠远,更能表达西凉的恢弘雄壮!你这一添加,使得《凉州曲》更加典雅优美、错落有致。”

“陛下喜欢就好!”

李隆基转身呼唤高力士。

“力士,你去取一支玉笛,一把琵琶来,朕要与昭仪试一下新曲。”

一会儿,珠镜殿里响起了铿锵激越的琵琶声。

琴声清脆饱满,气势拔山盖世,仿佛关山月明,普照着戍守西凉的十万将士,车马交错,刀弓出鞘,羌胡歌吹,声声愁煞羁旅之人。

大明宫中,多少耳朵支棱起来,静静地听着这幽音闲叙。

她们似乎看见一只纤纤玉手,正在曲项五弦琵琶上熟练地游走。

忽挑、忽拢、忽捻、忽划、忽摇、忽拂、忽扫,疏而劲,密而清,慢而不断,快而不乱,嘈嘈切切,畅快淋漓。

铮铮清弦中,多了一声孤峭冷寂的笛声,将这个夜晚拉得好长好长。

“这么长的笛声,只有陛下能一口气吹得出来。”王菱听了片时,波澜不惊地说了这一句,和衣缓缓卧下。

一曲末了,李隆基收了尾音,拿起几案上的曲谱。“非儿,这一处需要修改一下!”

“陛下想如何修改?”赵非儿道。

“自古以来,凉州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是河西走廊上最亮眼的明珠。这一处旋律太慢,节奏拖拉,占据了曲子的大部分,难以表达出长河落日、丝路驼铃的辽阔和苍凉。”

“好!妾再琢磨一下!”

两个脑袋抵在一起,一直讨论到夜半,《凉州曲》终于定稿。

看着涂涂改改、难以辨认的曲谱,李隆基失声笑了出来。

“曲子被朕改得面目全非了!”

“陛下改得很好!现在,这支《凉州曲》或快或慢,或舒或缓,气象俱佳,节奏终于恰到好处!”

“经过润色,《凉州曲》保留了胡乐的元素,也融合了中原音乐的特色,使得它既有浓郁的西域情调,又不乏熟悉亲切的中原风格。此曲一经发行,一定会盛行天下的!”

李隆基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专心致志的男子总是那么摄人心魄。

赵非儿伸出玉手,深情地抚摸着那棱角分明的脸庞。

“妾为了夺得首功,匆忙之下,将原先铿锵激越的边塞曲,改成了格调低下的闺怨曲。”她稍顿须臾,又道, “听说,今日陛下在朱雀大街怒笞了一名官员……”

“没错,老大不小的人了,还不及我们的谦儿懂事呢!”说起此事,李隆基仍是一肚子火。

赵非儿自知不该把话题引向这里,急忙改了口。

“夜深了,妾先服侍您睡下。明日,您要早起处理国事,还要抽空看望祁国公。妾会将此曲交给梨园乐师,让他们操练起来!”

“朕是答应过皇后,回长安后,要去看望祁国公的……”

“听说,祁国公病了很久,皇后请遍了天下名医,病情也不见好转。陛下润泽春风雨露,或许,会让他枯木逢春的!”

望着屏风上的《松风远岫图》,李隆基沉声道:“一年多未见到叶尊师,听说他也在抱恙中。这几天,处理完国事,抽空先去看望他老人家吧!”

一位是岳丈,一位是尊师,手心手背都是肉。

赵非儿低头不语,柔荑玉手落在他的肩上,默默地帮他脱去了袍衫和冠履。

再过几日,就是元日。长安家家户户开始辞旧迎新,崇仁坊也不例外,到处张灯结彩,喜气云腾。

李隆基仰望着匾额上“景龙观”三个髹金大字。

那是父亲生前亲笔御题的字。

他的字清丽刚劲,沉厚朴实,融汇了楷、隶、魏、碑等书法的特点,一眼就能认出那特有的清儒之风。

斯人已逝,风雅犹在,好像他从未离开过。

李隆基留恋地多看了几眼,捂紧了澜袍外的紫貂剪毛短披肩,从匾额下迈入景龙观里。

景龙观虽居闹市,自从子虚、云鹿和澄怀相继离开这里,观里叶凋零,瓦落雪,多了几分荒凉清寂的感觉。

乌翎正在庭院中啜饮梅花的清露,见到有人进来,扑棱着翅膀,发出一声清脆的长唳。

三清殿中,天尊金冠鸿衣,轩轩霞举,出混元而平坐人间。

李隆基把香走到三清尊神前,心里默念了一句:“诸天炁荡荡,吾道日兴隆。躬逢开元盛景,唯愿大唐虎跃龙腾,众安道泰。”

祈祷完毕,将三炷香插到了香炉里。

叶法善天师鸾姿凤态,端正如钟,闭目趺坐在案前,似乎正在睡梦之中。

“陛下回长安了?”听见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睛,收起了太清诀,不紧不慢地说道。

李隆基见他要爬起来,急忙伸手阻止。

“尊师莫动,不要起来拜见!今年,您已是一百零三岁的高寿。期颐之年,虽天子不敢受拜,今后见了朕,都毋需跪拜!”

“谢陛下厚爱!”

卸去披肩,李隆基撩起澜袍的衣摆,坐到师父身边。“一年多未见,尊师须发皆白,看起来愈加慈眉善目了!”

“为师老了!终是抵不过岁月的风霜!”

“听说您入冬以来,身体一直抱恙,近日可好些了?”

“前段时间,气温稍降,感染了风寒。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幸好,臣的侄儿传信来,宣阳观和淳和观在江南落成,两观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臣的风寒立刻就好了。”

他将身边的古铜二十八宿星象纹三足暖炉,往李隆基身边挪了一挪,顺手添入几块干炭。

趁他不注意,李隆基悄悄地挪回去一点,嘴里道:“宣阳观和淳和观发挥作用,成为江南百姓求福禳灾的首选之地,朕也十分高兴!”

叶法善天师抬起略显浑浊的眼眸,道:“陛下与昭仪娘娘合作的《凉州曲》,一夜之间,从梨园传遍了长安,又从长安传到边塞,多少诗人掀起了为它填词的热潮!”

“朕没有想到,《凉州曲》一经发行,就受到了天下诗人的热捧,人人争先填词。现在,它已成为梨园乐府第一曲。不知尊师读过几首《凉州曲》?”

“臣不出户庭,读了无数首《凉州曲》,有写西域风情的,有怀古思今的,也有歌咏戍边客怀的。”

“那么多《凉州曲》,您最喜欢哪一首?”

“臣最喜欢王瀚的《凉州曲》!”

“尊师为何独爱这一首?”

说话间,石清煮了一壶热腾腾的卯山仙茶,沏在茶盏里。

叶法善天师伸手取了一盏。

“王瀚诗云,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葡萄美酒、琵琶声声,西凉风情呼之欲出。戍守将士的慷慨悲壮、威武豪迈,尽在这一只小小的杯盏里了!”

说着,将手中的杯盏递给了李隆基。

他接了茶水,闻香、慢啜,细饮一口。

“王翰是个豪健之人,景云元年登进士第后,每日以饮酒为事,自比王侯,只有张说、张嘉贞等人愿意礼遇他。”

“听说,那一年,王翰和一帮文人雅士,在西市喝酒,乘着酒兴,干出一件轰动长安的事情来。”

李隆基苦笑着摇了摇首。

“他将海内文士划分为九等,张榜贴于吏部官署的东墙下,将自己与张说、李邕等人列为一等。此举,在长安引起轩然大波,观者万计,莫不切齿。”

“按例,考中进士必须经史部铨选,方能任职。”

“王翰在长安等官职等了三年,颇为不耐烦,于是,就在吏部东墙来了一出自鸣自放。朕一生气,只授他一个昌乐尉。”

“后来,他一直居住在本乡并州,想必,这首《凉州曲》也是在并州做的吧!”

“张说曾说 ‘王翰之文,犹如琼林玉。’朕很想重用他,但一想到那狂荡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吃不消!”

“王翰仕途不得意,亏就亏在那豪放不羁的性格,而这种性格,却有助于他成为一个感情奔放,词华流丽的诗人。人啊!有时候总是矛盾重重的!”

石清道:“师父,诸多《凉州曲》中,冀州衡水主簿王之涣所配的词也非常出彩。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读来朗朗上口。”

叶法善天师抚须而笑。

“此诗的确不错,前两句写西凉山川的雄阔,衬托出戍守将士处境的孤危,第三句忽而一转,引入苍凉悠远的羌笛声,杨柳不青,春风不度,深沉含蓄地表达了守边将士的心,造语尤为美妙!”

“朕读过王之涣的《凉州曲》组诗,更喜欢另外一首, ‘单于北望拂云堆,杀马登坛祭几回。汉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亲归去来。’”

叶法善天师带着得意的笑容,看着李隆基。

“张仁愿将军早就拆除了突厥人的拂云祠,陛下又在北疆布下天兵天将,阿史那默棘连无处杀马祭祀,不敢南渡黄河,更何谈和亲我大唐公主!”

李隆基放下茶盏,道:“北狄暂安,但西戎不宁,亦是朕的心腹大患。大食帝国在葱岭以西崛起,恃强争霸,四处扩张,频繁侵掠至拔州都督府、康居都督府、安息州等地。”

“这些都是高宗时期臣服中原的小国,也是大唐王朝最西边的羁縻府,陛下打算为其出兵吗?”

李隆基眼眸骤然一紧,那幽冷的神色中,有雄心,有忧虑,也有踌躇不决的迟疑。

“当地都督多次上表朝廷,请求救援。朕正在思虑之中,葱岭山高路远,如果发兵救援,对朝廷来说,是一次非常严峻的考验!”

“贞观四年,太宗皇帝在伊吾七城设立西伊州,开始经营西域,但对葱岭以西中亚地区的统治,似乎始终不够稳固。”

“乾封二年,由于大食势力的扩张,大唐疆域退回到了葱岭以东。从此以后,大唐的军队很难再踏足葱岭以外……”

“大唐王朝正处于休养生息中,国力所限,尽量避免大规模的战事。对一些伤害性不大的侵略行为,陛下可采取防守的态度。”

“朕也想如此,但开元初年至今,大食伙同吐蕃,经常对中亚各国、大唐西境州县大肆侵略和掠夺,甚至在丝绸之路上,抢掠来往商人的货物,严重侵扰西域的安危!”

“臣担心,陛下贸然将军队发到葱岭以西,如果一不小心打成了一场持久战,会严重拖累大唐国内的发展……”

“尊师的担忧,也是朕之所忧!”

叶法善天师清了清发紧的嗓子。

“开元三年,张孝嵩发兵救拔汗那王,威震西域。不是我们没有御敌能力,而是长安供粮没有解决,大唐不能出兵葱岭之外。只要他们不阻断丝绸之路,臣建议,还是先忍一忍,等到机会成熟了,再一举歼灭他们!”

“尊师说得不无道理。但这些小国尽到了称藩纳贡的义务,大唐作为宗主国,却不能保护藩属国的主权,恐怕有失天朝上国的信誉!”

大唐崛起那么多年,李隆基第一次感到无比的焦虑和无奈。

叶法善天师喃喃道:“陛下莫要焦心,一切都会有转机的,长安的粮运,总会解决的!”

“现在,朕只有拜突骑施都督苏禄为忠顺可汗,承认他的可汗地位,并出让碎叶城,给他作为牙帐,希望他能牢牢守住西北门户!”

“陛下信不过他,又不得不重用他,的确是无奈之举!”

“朕还想在益州置剑南节度使,统领益、彭、蜀、汉等二十五州以及昆明军……”

大殿内,静悄悄的,只剩下李隆基一个人在说话。

转头一看,叶法善天师已经沉沉地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观望了一下,发现他真的睡去了。

李隆基伸手将身边的一块毛毯拉过来,轻轻地盖在师父膝上。

石清轻手轻脚地来添了茶水,见师父睡着了,带着几分歉意道:“陛下,师父年纪大了,经常忽而就睡去,忽而又醒来,请您谅之!”

新添的茶水有些烫手,李隆基将杯盏放到了几案上。

“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总是如此。朕记得,睿宗皇帝晚年也常常打瞌睡,有时候,喂他吃一盌汤药,喝着喝着就睡去了。他们好像一盏没油的枯灯,总要添一些膏油进去,才会重新明亮起来。”

石清腼腆地笑笑。

“陛下东迁洛阳后,师父经常在睡梦中说自己要走了,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我是师父最没出息的弟子,不管他去哪里,都要陪伴在他身边的!”

李隆基忽然发现,石清也到了老大不小的年纪,不再是景龙观里那个寂寂无名的小道。

“朕会和你一起陪在尊师身边的。在他身边,就会安闲自得。你让朕独坐一会儿,很久都没有这样宁静的片刻了。”

“是!”石清拨亮了暖炉中的炭火,轻手轻脚地退去。

李隆基兀然静坐着,一个人喝起了卯山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