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水。
刘卫东家中客厅。
钱时中、曹小芳、章洁……一帮采石场黑牢的受害者齐聚在这里。桌子上,麻婆豆腐、水煮肉片、辣子鸡丁、红烧牛肉、孜然羊肉……香气四溢,勾得人口水直流。
但这十几个人,没得一个下筷子去夹菜,反而眼珠子直勾勾得看着电视屏幕。
上面,正放着本地的新闻栏目。
主持人神情郑重,用字正腔圆的播音腔播报:
“5月27日下午,綦水市中级人民法院对以安源保安公司董事长张钧为首的29名被告人犯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等罪一案进行一审公开宣判。以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罚金19.5万元。对其他27名被告人分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六个月至三年九个月不等刑罚。”
播报刚刚结束。
“干杯!”
客厅顿时就是一阵欢腾。
老钱,也就是钱时中举起酒杯,俨然一副主持人的模样。
“这个张钧就是洪岱海的打手头子、头号心腹,搞定了张钧,就是砍掉了洪岱海的手脚。”
“同志们,为了今天的胜利干杯!”
一帮人敲桌子打碗纵声应和。
“今天扳倒安源公司,明天就能扳倒洪岱海。”
“同志们,为了明天的胜利再干杯。”
齐刷刷又是十几只杯子举起来,碰的“哐当”作响。
仇人得到了惩罚,正义得到了伸张。酒不醉人人自醉,众人脸上都是一片酡红,因着酒精,更因着兴奋。
但在一片狂欢之中,坐在其中的袁啸川却有点格格不入。
他倒不是对判决有什么意见,而是觉得……
太快了!
案子刚开始还因为各种原因进展得十分缓慢,但前一段时间,突然就像开了闸一样,案情进展一泻千里,嫌疑人飞快地招供、定罪、判刑、入狱。
简直快得眼花缭『乱』,让人『摸』不着头脑。
照理说,这也是好事,但袁啸川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头。但现在正是欢庆胜利的时候,也是证人们宣泄心中的忐忑和苦闷的时候,他也不好说出来扫大家的兴,只是举着酒杯加入了进去。
喝完一轮。
刘卫东起身离席。
“你们先吃好喝好,我再去整几个菜。”
“够了。”一帮人连忙招呼,“莫破费了。”
“没事,让他去。”
邹萍笑呵呵摆了摆手,两口子相视一笑。
“高兴嘛。”
……
刘卫东的离席,并没有让酒桌上气氛削减。
因为大伙儿很快发现,另一个更有意思的“人”加入了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刘卫东家里的大黄狗——黄儿。
这狗狗聪明得紧。
在客厅里,一会儿给这人衔个纸巾,一会儿给那人找个纸杯;还时不时听从主人的呼唤,跑去厨房打个下手什么的。
它摇着尾巴撒欢似的在两边跑来跑去,俨然是主人的“小”帮手。
作为在行内浸『淫』多年的宠物医生,章洁虽然不是专门培养宠物犬的,但也晓得聪明到这种程度的狗狗是多么的难得。
“你好聪明哦!”
她『露』出痴汉一样的笑容,把大黄狗从耳朵尖儿到尾巴尖儿撸了个遍。
“我当了这么久的宠物医生,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聪明的狗狗。”
“那是你没见过。”
旁边老钱喝了几杯白酒,已然微微有些熏醉,却是冷不丁开了口。
“他们刘家人养的狗都是这么聪明。”
章洁笑了笑,显然是不信的。
“不信?”
老钱嘿嘿一笑。
“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个只有老綦水人才听过的故事。”
老钱理了理嗓子,把一桩似真似假的成年旧事娓娓道来。
“辛亥革命那时候,西南一带是冒出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军阀。我们綦水这点儿也有个叫洪双喜的小军阀。这个人是土匪下山无恶不作,贪钱贪『色』贪权,好吃好赌好抽大烟,还有一桩爱好……”
老钱眉『毛』一挑。
“养狗。”
旁边章洁“噗”的一下笑出来。
“这不就是洪岱海么?”
老钱一愣。
别说,还真是像!一样的恶霸,一样爱狗比过爱人。
哈哈一笑。
“可能是他的先人。”
他继续讲故事。
“当时綦水这一块儿遭这个洪双喜祸害惨了,老百姓过得是连狗都不如。这时,有个叫刘宽的老头从省城回老家访亲,看到家乡人的惨状后,就下决心设计要铲除这个洪双喜。”
老钱呷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继续摆龙门阵。
“这个刘宽不是一般人,说起来他还是刘卫东的高祖,祖传的养狗的好手艺,人称‘狗王’。他养出来的狗聪明、忠诚、强壮、乖巧,特别是随身的一条大黄狗,是又漂亮又威风,还特别的聪明。”
章洁又『插』嘴说道:
“那不就是黄儿么?”
“汪。”
黄儿听到人唤它,吐着舌头,把尾巴摇得呼呼生风。
老钱夹了块肉扔给狗狗,回道:
“比黄儿还聪明。”
他一脸的神秘兮兮。
“那条狗会写字!”
“吁。”
一屋人顿时就是一阵起哄,老钱也不恼,把两手一摊。
“反正故事是这么讲的,至于真假,我也不晓得。你们继续听我摆嘛。”
他继续讲。
“刘老头就带着这条大狗,假意投靠了洪军阀。但姓洪的晓得自己作恶多端,仇敌众多,为人还是很谨慎,刘老头根本就没法子靠近他。但是,洪双喜防得住人,却防不住狗。”
“你们想想,作为一个爱狗如子的人,得到一条又漂亮又威风,还特别聪明乖巧的狗,是不是要高兴惨了。”
章洁捋着尾巴尖儿,一个劲儿的点头。
“所以说,洪双喜对大黄狗是一天比一天喜欢,一天比一天宠爱。甚至于某天晚上,他睡觉都不要抱女人咯,改抱着狗一起睡。”
这略带颜『色』的俏皮话儿勾得哄堂大笑,但老钱却反而肃敛起神情,放缓了声音。
“但就是这第二天,天还没亮,因为有紧急军务,洪双喜的副官提前来找他。副官在卧室门外喊了很久,里面的人都没得回应,副官等不下去,推开门一看……”
说到这儿,老钱卖了个小小的关子,等到听众们耐不住催促,他才得意的一笑,继续讲道:
“洪双喜已经死在了床上,尸体遭开膛破肚,肠子混血淌了一地,五脏六腑空空『荡』『荡』,只有剩下一副心肝,在大黄狗嘴巴里啃得只剩小半截!”
这血腥的描述讲得有些人起鸡皮疙瘩,但在座的大部分人却是轰然叫好。
特别是农村大妈曹小芳,叫得最开心,叫得最牙痒痒,大抵是把洪双喜代入成了洪岱海,一起在故事里给开膛破肚了。
“可惜的是那狗儿没跑掉,让副官叫人『乱』枪打死了;更可惜的是刘老头,他也从此消失,再无踪迹。”
故事讲完,引得一阵唏嘘。
而刚好这时,玄关传来一阵门铃声。
曹大妈刚起身准备开门,刘瘸子已经从厨房跑了过去。
“你老人家坐,我去开。”
但这一去,就听见些争执的声音,而后黄儿忽的冲着房门,龇牙咧嘴,发出“呜呜”的低沉吼声。
场中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两个黑西服大汉一左一右钳制着刘卫东,将他拎回了大厅。随后,一个衣冠楚楚,带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水亮的斯文败类信步而入。
平和了一整天的邹萍,柳眉一竖,『露』出了底子里的暴躁模样。
“狗日的杨三立,你来我屋作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