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唱到副歌部分,声音不自觉地交融在一起,带着一种默契的和谐: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
就在这时,一阵响亮的口哨声和鼓掌声猛地打破了歌声营造的静谧氛围!
“好!唱得好!”黄莺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不知何时出现在操场边缘。她似乎刚结束夜训,还穿着那身火红色的田径背心和短裤,蜜色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她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喝彩,饱满的胸脯随着笑声起伏,整个人充满了野性的活力。“再来一个!张煜!安静!再来一个!”她的声音响亮而充满感染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军令”口吻。
随着她的喝彩,周围不知何时也悄悄围拢了一些晚归的学生。有夹着书本的,有刚运动完的,都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此刻被黄莺带动,也纷纷鼓起掌来。稀稀落落的掌声很快变得热烈。
“真不错!”
“机械系还有这人才呢?”
“那小姑娘声音真甜!”
安静被这突如其来的掌声和围观吓了一跳,歌声戛然而止,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她下意识地往张煜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了张煜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羞涩和无措,浓郁的橘子糖甜香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慌乱。
张煜也被这阵仗弄得有些意外,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感受到衣角传来的细微拉力。他侧过头,对安静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手指在吉他上轻轻拨出一个柔和的过渡和弦。
“别怕。”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安静看着他温和的笑容,紧张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小脸上的红晕未退,却勇敢地重新仰起了小脸。张煜的眼神给了她鼓励。她深吸一口气,纯净甜美的歌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澈,更加勇敢: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
张煜低沉温柔的歌声默契地跟上:
“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
两人的合唱再次响起,这一次,在掌声和月光的鼓励下,歌声更加投入,情感更加饱满。
吉他声、歌声、掌声、银铃细碎的叮咚声、夜风吹过枯叶的沙沙声,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橘子糖甜香,交织成一曲属于青春夜晚的动人乐章。
安静完全放开了,她的小脸上洋溢着投入的、快乐的光芒,大眼睛亮如星辰,歌声清越悠扬,带着一种初绽光芒的自信。
一曲终了,掌声更加热烈。
“好样的安静!”黄莺第一个冲过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安静单薄的肩膀,动作带着她特有的力量感,差点把安静拍个趔趄。
“看不出来啊!小嗓门这么亮!甜死个人!”她笑着,又看向张煜,眼神促狭,“班长,配合挺默契嘛!这情歌对唱,啧啧,有前途!”她火红的身影和爽朗的笑声,像一团温暖的火焰驱散了夜的寒意。
安静被她夸得小脸更红了,羞涩地低下头,小手还下意识地攥着张煜的衣角,浓郁的橘子糖香混合着少女的体香,在张煜鼻尖萦绕。
“谢谢……黄莺姐……”她小声嗫嚅着。
就在这时,一道慵懒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穿透夜风的清晰,如同天鹅绒裹着精巧的钩子,在不远处响起:
“哟,挺热闹嘛?”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张柠正姿态摇曳地走来。她没有穿白天的华丽丝绒,而是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酒红色羊绒连衣裙。
修身的款式完美勾勒出她惊心动魄的身体曲线——高耸饱满的胸脯,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圆润挺翘、弧度完美的臀部。
裙摆长及小腿,随着步伐如水波般流动,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高级面料特有的柔润光泽。
外面随意披着一件同色系的羊绒披肩,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卷发垂落颊边,衬着淡妆下依旧美艳动人的五官。耳垂上,那枚银质齿轮耳坠反射着幽冷的光。
她手里捏着一个精致的银色打火机,姿态从容优雅,高跟鞋敲击在煤渣跑道上,发出清脆而富有韵律的“嗒、嗒”声,与操场的粗粝格格不入。
那股极具侵略性的、混合着高级香水、烟草和葡萄甜香的馥郁气息,如同无形的华丽丝绒幕布,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径直走到张煜和安静面前,目光慵懒地扫过张煜手中的吉他,扫过安静羞涩通红的小脸,扫过安静攥着张煜衣角的小手,最后落在张煜脸上,红唇边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小工兵,”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和不易察觉的探究,“深藏不露啊?白天修机器,晚上弹情歌?”她的目光像带着温度和钩子,在张煜脸上逡巡,带着欣赏和某种危险的玩味。
“这节目不错,有潜力。”她涂着深酒红色蔻丹的指尖优雅地点了点,“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瞥向安静,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小妹妹,声音是甜,但舞台表现力嘛……还欠点火候。想压轴,光靠甜可不够。”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挑剔和掌控感,如同女王点评臣民。
安静被她看得小脸煞白,攥着张煜衣角的小手猛地缩了回来,仿佛被烫到。她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光彩,浓郁的橘子糖甜香似乎都带上了一丝委屈的瑟缩。
张煜皱了皱眉,刚想开口。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般响起,清晰地切入了这馥郁而略带压迫的氛围:
“节目效果评估,需依据正式彩排流程及标准化评分体系。主观臆断缺乏依据。”
陈琛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人群外围。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却异常挺括的蓝布工装,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瘦挺拔。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成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项线条,颈侧那粒小小的朱砂痣在月光下红得惊心动魄。
她的目光平静地看向张柠,镜片后的眸光沉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汇演节目顺序已按既定流程排定,非必要不作调整。”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如同宣读一份规章制度,带着学生会秘书长不容置疑的权威。一股清冷的白玉兰幽香,如同无形的冰线,悄然对抗着张柠那馥郁的香气。
张柠挑了挑眉,慵懒地拢了拢肩上的羊绒披肩,红唇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陈秘书长还是这么……一丝不苟。”她没再纠缠,目光重新落回张煜身上,带着一丝慵懒的诱惑,“小工兵,舞台机械那边还有点小尾巴要收,姐姐在后台等你。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定海神针’。”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和一阵浓郁的香风,姿态摇曳地转身离去,高跟鞋的“嗒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陈琛的目光在张柠离去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张煜和安静,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排练结束,尽早归寝。夜间气温低,注意保暖。”公式化地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融入操场边缘的阴影中,白球鞋踏地的规律声响渐行渐远,白玉兰的冷香留下一缕微凉的余韵。
黄莺看看张柠华丽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陈琛消失的方向,再看看低着头、眼眶微红的安静和眉头微蹙的张煜,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切!管她们呢!唱得好就是唱得好!安静,别理那个张狐狸,她就那样!班长,你弹得也不错!”
她拍了拍张煜的肩膀,又揉了揉安静的脑袋(动作比刚才轻了不少),“走了走了!冻死老娘了!安静,明天训练场给你加油!”她火红的身影像一阵风般跑开了,留下爽朗的笑声。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操场上只剩下张煜和安静,还有清冷的月光和未散的橘子糖甜香。
安静依旧低着头,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裙角,刚才的快乐光彩消失不见,只剩下委屈和不安。浓郁的橘子糖香带着一丝脆弱。
“班长……我……我是不是……唱得很差……”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细弱蚊蚋。
“没有,”张煜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你唱得很好,真的。比我想象的好得多。”他看着她低垂的小脑袋,“张柠学姐的话……听听就好。舞台表现力可以练,但你声音里的真诚和甜美,是独一无二的。”
安静慢慢抬起头,大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水汽,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她看着张煜真诚的眼睛,小脸上重新绽放出一点点微弱的光彩。“真……真的吗?”
“真的。”张煜肯定地点头,拿起吉他,“再练一遍?就我们俩。”
安静用力地点点头,小手在裙子上擦了擦,似乎想擦掉刚才的沮丧。她深吸一口气,重新仰起小脸,看向清冷的月亮。
当纯净甜美的歌声再次响起时,虽然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那份投入和勇气,却比之前更加动人。橘子糖的甜香在月光下,重新变得温暖而坚定。
张煜的吉他声温柔地应和着,低沉的声音如同月光下的低语。两人的歌声在空旷的操场上空交融,没有掌声,没有喝彩,只有清冷的月光和夜风作伴,却比刚才更加真挚,更加熨帖人心。
那枚温润的黄铜小齿轮隔着裤袋,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月夜下的默契与温柔,散发出微暖的触感。重生在这个平行空间的夜晚,那些冰冷齿轮的缝隙里,悄然绽放的“野蔷薇”,在情歌的旋律中,染上了月光般纯净而坚韧的色彩。
……
1996年10月15日的晨光,像一块被松江深秋寒气淬炼得更加清冽透亮的钢板,沉沉地砸在铁北二路新铺的柏油路面上,寒意刺骨。
斯大林街旧名的最后一点记忆残渣,彻底被凛冽的晨风和返校学子们急促的脚步声碾碎。空气里弥漫着煤渣跑道被夜露浸润后的微腥、食堂飘来的玉米面窝窝头的粗粝谷物香,以及从宿舍楼汹涌而出、裹挟着汗酸、尘土、廉价香皂和归家土产(腊肉咸香、炒货焦甜)气息的、滚烫而喧嚣的人潮味道。松江机械学校的脉搏,在运动会倒数第三天的急促鼓点与文艺汇演最后冲刺的密集号角中,强劲而灼热地搏动着。
张煜推开309宿舍沉重的木门,吱呀声瞬间被室内灼热而混乱的洪流吞没。晨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光斑,照亮空气中激烈冲撞的微尘。
“我靠!冯老三!你他妈拿老子哑铃配重块当镇纸还上瘾了?!”王亮赤膊套着油亮的海魂衫背心,油亮的胳膊肌肉贲张,正试图把一片沉重的哑铃片从冯辉摊开的《机械振动分析》下撬出来,书页被压得深深凹陷,几乎要撕裂。“这是精密器械!不是你的文具盒!形变量超标了!”
冯辉蹲在地上,厚瓶底眼镜几乎贴到书上,手里捏着游标卡尺,对着被压变形的书页边缘和哑铃片的接触面进行测量,嘴里念念有词,如同在解世界级难题:“……接触应力集中分析……局部塑性形变不可逆……需引入疲劳损伤因子……”对王亮的怒吼充耳不闻,仿佛那是背景噪音。
王岩则抱着他那颗油光锃亮的宝贝足球,对着墙上那张铅球运动员海报,练习一个高难度的倒挂金钩落地缓冲动作(虽然只是在平地模拟),嘴里发出“嘿嚓!”的拟声,身体扭曲成一个夸张的弧度,震得床架呻吟。
“嘿嚓你个头!灰!全是灰!”吴东顶着一头炸毛板寸,正用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描金笔,屏息凝神地在他那印着鲜红“奖”字的搪瓷盆边缘那道昨日“描歪”的红漆上做最后的修补和“做旧”处理,试图掩盖失误。
王岩的动作带起的灰尘飘落,他气得手一抖,笔尖在盆沿划出一道更醒目的金线。“王老四!老子今天跟你拼了!”他嗷一嗓子跳起来,抄起旁边的塑料拖鞋。
任斌默默坐在床沿,用那块洗得发白起毛的旧绒布,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全家福相框的玻璃,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指尖的动作带着恒定的、近乎禅定的节奏。
角落里,罐头台灯的光晕温暖而专注。何木的刻刀在一块新的黄杨木上小心游走,这次不是鸟雀,而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野蔷薇,木屑如金粉般簌簌落下,堆积在膝头摊开的、绣着同样野蔷薇的蓝格手帕上。雁洋的凤凰205相机镜头无声掠过,定格了吴东抓狂跳脚和王岩一脸无辜的滑稽瞬间。
“安静!”靠窗上铺传来温阳冷硬如淬火钢的低喝,扳手敲铁砧般压下所有嘈杂。他已换上浆洗笔挺、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蓝布工装,袖口一丝不苟挽到肘部,露出精悍有力、线条分明的小臂。
正用一块质地最细密的麂皮绒布,极其细致地擦拭着那枚镶嵌了张柠齿轮耳坠的黄铜烛台底座。枕边,黄铜水平仪反射着冷硬锐利的光泽。“器械归位。杂物清理。操场集合。”命令精准如机床指令,带着冰冷的威压。烛台底座上,“±0.00”刻痕旁,橘黄糖纸、深酒红蕾丝碎片、那片沾着油污的深蓝棉布碎片,以及那片印着模糊小熊图案的透明糖衣,在晨光下构成一幅无声诉说复杂故事的静物画。
张煜的目光在那片小熊糖衣上停留了一瞬,朱莓清晨塞糖时那微凉的触感和蓝山冰冷的警告再次交织。
张煜拿起运动外套,后背的擦伤已结痂,只余下淡淡的暗痕。
裤袋里,安静那块带着橘子糖香的白手帕、黄莺的钢管和蔷薇果紧贴着大腿,还有昨夜排练后,安静偷偷塞给他的一小包用花手绢包着的、裹着厚厚糖霜的奶糖,浓郁的甜香似乎还萦绕在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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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操场像一个巨大的、带着凉意却蓄势待发的熔炉。
煤渣跑道在清冷的晨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空气里飘荡着露水蒸发后的微腥、防滑粉的石灰味,以及早训者呼出的淡淡白雾。
稀疏的人影在跑道上移动,脚步声在空旷中格外清晰。
张煜穿着厚实的运动外套,在跑道上慢跑热身,刻意避开了实习车间和小树林的方向。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
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安静那颗奶糖的甜腻,以及两人合唱时那份月光下的默契。
跑过靠近围墙的弯道时,一个极其纤细、裹在宽大深蓝色工装外套里的身影,像只笨拙的小企鹅,正蹲在跑道内侧的草地上。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着,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宽大的工装裤腿拖在地上,沾满了露水和草屑。
又是朱莓!
张煜的脚步下意识地放慢了。
似乎是心有所感,朱莓猛地抬起头。
那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小脸在晨光中完全展露出来,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皙,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扑闪着,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了昨日的惊慌,反而带着一种极其明亮的、近乎亢奋的热情!
当她看清是张煜时,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儿,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毫无保留的笑容。
“学长!早上好!”她脆生生地喊道,声音不大却带着雀跃,完全无视了张煜略显复杂的表情。她立刻站起身,抱着怀里的小布袋(里面鼓鼓囊囊,似乎是野蔷薇果),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跑道边,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张煜,带着一种孩子见到熟人的亲昵。
“学长学长!你昨天唱歌好好听!像广播里的叔叔一样!”她兴奋地说着,小手比划着,“莓莓躲在大树后面都听到了!蓝山姐姐说吵死了,可是莓莓喜欢!”她毫无心机地出卖着蓝山的评价,脸上只有纯粹的欢喜。浓郁的奶香和蜂蜜蛋糕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
张煜停下脚步,看着她近在咫尺、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小脸。
晨光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细腻的皮肤仿佛吹弹可破。
她身上那股天真无邪的热情,像一道温暖的阳光,暂时驱散了蓝山带来的阴影。
“谢谢。”张煜笑了笑,目光扫过她沾满草屑的裤腿和宽大得不像话的外套,“又在摘果子?”
“嗯!”朱莓用力点头,献宝似的打开小布袋,里面是满满一袋深红色、沾着晨露的野蔷薇果实,鲜艳欲滴。
“给蓝山姐姐泡水!她嗓子哑了,晚上咳嗽,像大熊打呼噜!”她学着蓝山咳嗽的样子,小脸皱成一团,模样可爱又滑稽。随即,她又像想起了什么,小手飞快地在宽大的工装外套口袋里摸索着。
这次,她掏出的不是油纸包,而是一个用干净白手帕仔细包裹的小包。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块裹着厚厚白色糖霜、看起来更加精致软糯的奶糖。
“给!”她拿起一块糖霜最厚、看起来最饱满的奶糖,不由分说地塞到张煜手里,动作带着孩童式的固执和热情。
“这是莓莓攒的!最好的!奖励学长唱歌好听!”
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期盼和分享的快乐,浓郁的奶香糖霜气息甜得醉人。“吃了糖,嗓子就更亮啦!唱得更好听!”
张煜看着掌心里这块带着少女体温、糖霜几乎要融化的奶糖,拒绝的话语堵在喉咙里。
清晨的寒意似乎都被这颗糖散发的甜暖驱散了。
他剥开糖纸,将奶白色的糖块放进嘴里。极致的甜腻和浓郁的奶香瞬间在口腔中爆炸开来,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幸福感。
朱莓看到张煜吃了糖,开心得在原地蹦跳了一下,宽大的外套和裤腿跟着晃动,像只快乐的小袋鼠。
“甜吧?超级甜!”她自己也剥了一块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蠕动着,发出细微的、幸福的哼哼声。
“很甜。”张煜点点头,感受着口腔里化不开的甜蜜,看着朱莓毫无阴霾的甜美笑容,心头那点关于蓝山警告的沉重似乎也减轻了少许。“谢谢你,莓莓。”
朱莓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再次叫出,大眼睛里仿佛落满了星辰,亮得惊人。
“学长你真好!”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随即又神秘兮兮地凑近张煜,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兴奋:“学长,我告诉你哦,蓝山姐姐的车昨天‘轰隆’一声,可大声了!她修了好久,手指都黑黑的!她还说……”
她模仿着蓝山低沉的嗓音,努力板起小脸,“‘再响就把它拆了卖废铁!’”她学完,自己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笑声清脆如同银铃。
张煜被她逗笑了,想象着蓝山对着那辆桀骜不驯的长江750发狠的样子。就在这时,一阵带着机油味和冷冽山茶花气息的风猛地卷了过来!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在张煜身后响起,比昨天更加低沉,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朱莓!过来!”
朱莓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鸟。她猛地回头,看到蓝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不远处。
她穿着一件半旧的黑色皮夹克,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深色的高领毛衣,下身依旧是那条标志性的深蓝色工装裤,裤脚塞在沾满油污的高帮工装靴里。
乌黑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凌乱地垂在额前,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阴影,显然没睡好。那双淬火幽蓝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如同冰封的深潭下涌动着压抑的熔岩,冰冷而烦躁地锁定在朱莓身上。
她的目光扫过朱莓塞给张煜的奶糖,扫过朱莓脸上残留的笑容,最后如同沉重的冰坨砸向张煜,那眼神充满了警告和毫不掩饰的“又是你”的厌烦。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隔夜机油、冷冽山茶花和淡淡烟草味的危险气息瞬间让清晨的空气凝滞。
朱莓小脸瞬间煞白,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惊恐的泪水。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小手紧紧攥住了宽大工装外套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蓝……蓝山姐姐……我……我只是……”
“我说,过来!”蓝山的声音不高,却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抑着怒火的命令。
她看也不看张煜,幽蓝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朱莓,仿佛她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朱莓吓得浑身一哆嗦,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不敢再看张煜,低着头,像只被猛兽盯上的小鹿,跌跌撞撞地跑向蓝山,途中再次被过长的裤腿绊得一个趔趄。
蓝山一步上前,动作粗暴地一把抓住朱莓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朱莓痛呼出声。
蓝山却仿佛没听见,幽蓝色的眸子带着浓重的戾气冷冷地刮了张煜一眼,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冰刃,带着“阴魂不散”的无声斥责。
她不再说话,拽着抽泣的朱莓,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实习车间的方向走去,脚步沉重而烦躁。
朱莓踉踉跄跄地被她拖着,宽大的外套和裤腿拖在地上,沾满了草屑和尘土,小小的背影在蓝山高大压抑的身影旁,显得无比脆弱和委屈。
那包摘好的野蔷薇果掉在地上,深红色的果实滚落一地,沾满了泥土。
那股混合着机油、山茶花、烟草和朱莓绝望泪水的危险气息,随着她们的离去,在清冷的晨风中留下冰冷而压抑的轨迹。
张煜站在原地,口腔里那颗顶级奶糖的极致甜腻尚未化尽,此刻却仿佛堵在了喉咙里,带着一种沉重的苦涩。
他看着滚落一地的野蔷薇果,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实习车间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的阴影里,蓝山那充满疲惫与暴戾的背影和朱莓那易碎无助的哭泣背影,构成一幅比昨日更具冲击力的压抑画面。
温阳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锁链,再次紧紧缠绕上心头。这个叫朱莓的瓷娃娃和她身边那头名为蓝山的、疲惫而危险的母狮,似乎成了这个平行空间里,一个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谜团。裤袋里,安静那包奶糖的甜香,此刻也变得遥远而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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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体育器材室像一个充满橡胶和汗水气息的洞穴。
高高的窗户将阳光切割成斜斜的光柱,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橡胶、皮革、防滑粉和旧海绵垫混合的、带着力量感的复杂气息。
巨大的鞍马、跳箱、成堆的体操垫如同沉默的堡垒。靠墙的铁架上,整齐地码放着铅球、铁饼、标枪,金属的冷光在光柱下闪烁。
陈琛站在摆放投掷器械的铁架前。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却异常挺括的蓝布工装裤和同色短袖工装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两截在光线下显得格外莹润白皙的小臂。
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成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项线条,颈侧那粒小小的朱砂痣在光线下如同一点凝固的火焰。
她正一丝不苟地校验着一枚铁饼,动作精准稳定,如同对待一件精密的测量仪器。
一缕白玉兰的冷香,混合着铁饼金属的微腥和橡胶的气息,在光柱浮尘中无声弥漫。
张煜作为裁判助理,在一旁帮忙记录数据。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陈琛微微俯身,阳光勾勒出少女专注而柔韧的背脊线条,工装衬衫的布料随着动作微微绷紧,隐约透出内衣肩带的轮廓。
她拿起一枚标准铁饼,入手沉重,动作却举重若轻。她将铁饼放入电子秤校验托盘,目光专注地盯着液晶屏上跳动的数字。
每一次她放下器械,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表面,那专注的神情都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属于精密世界的美丽。
阳光照亮她手背上细腻的肌肤纹理和那几处极其微小的、淡褐色的机油污点,如同精白瓷器上的墨痕,惊心动魄地彰显着真实。
“编号d-205,标准质量2千克,”她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器材室里带着金属般的回响,“实测2.001千克,超差0.001千克。”她放下铁饼,拿起校验记录板和削得极尖的绘图铅笔,在表格上利落标注。一缕带着薄荷牙膏清香的气息,随着她专注的呼吸拂过张煜的脸颊。
就在这时,器材室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阵裹挟着操场喧嚣和清新草叶气息的风!
“陈秘书长!可找到你了!”
黄莺像一道带着阳光和热浪的旋风冲了进来。
她换上了一身紧身的、印着“松机”字样的明黄色田径背心和同色短裤,完美地勾勒出她饱满而充满力量感的胸型轮廓、紧致得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腹线条和修长结实的大腿。
乌黑的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发梢系着根鲜艳的黄头绳,像一簇跳动的阳光。脸上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晕和细密的汗珠,饱满的胸脯随着喘息起伏。
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兴奋的火焰,毫不掩饰地锁定陈琛,带着一种野性的坦率。
“女子4x100米接力最终名单!急等敲定!体院那边临时加了个交流赛,时间冲突!咱们的预赛得提前!”她几步冲到陈琛面前,将一份名单拍在旁边的海绵垫上,动作带着她特有的利落劲儿。
“体育部那帮老爷们还在扯皮!火烧眉毛了!”她声音响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军情”口吻,阳光晒过的棉布气息、汗水的微咸和一种蓬勃的青春热力瞬间冲散了器材室的橡胶和金属气息。
她微微喘息着,蜜色的手臂上肌肉线条绷紧,整个人如同一柄刚刚开锋、带着热力的军刀,锋芒毕露,生机勃勃。
陈琛放下铁饼和记录板,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份皱巴巴的名单,镜片后的眸光不起一丝波澜。
“名单需按报名成绩排序,结合近期体测数据综合评估。非紧急事务,按流程提交体育部审核。”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宣读一份操作规程。
“流程流程!黄花菜都凉了!”黄莺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马尾辫一甩,黄头绳划出耀眼的弧线。
她猛地凑近陈琛,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她身上那股极具侵略性的热力与陈琛身上清冷的白玉兰香在光柱浮尘中激烈碰撞。
“陈琛!这是团体荣誉!是战斗!是抢时间!”她指着名单上一个名字,“你看孙晓!爆发力绝对够!就是起跑反应慢点!还有周敏,耐力好,弯道稳!只要磨合好,绝对有戏!”
她的目光灼热而直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和不容置疑的自信,汗水顺着她蜜色的颈项滑入背心领口。
陈琛微微蹙眉,似乎不习惯这样近距离的压迫。
她后退半步,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迎上黄莺灼人的视线:“数据支撑不足。主观判断存在风险。起跑反应时是硬指标。”她的逻辑清晰冰冷。
黄莺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再看看旁边沉默记录数据的张煜,一股挫败感涌上,但随即被更旺盛的斗志取代。
她猛地转向张煜,眼神带着“你知我知”的灼热:“班长!你给评评理!咱们机械系的姑娘,差哪儿了?关键时刻能不能顶上去?”
她身上阳光与汗水混合的、极具侵略性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野性的魅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感染力。
张煜抬起头,看着黄莺因急切而更加明亮的眼睛和起伏的胸脯线条,又看向陈琛那沉静如水的侧脸和颈侧那粒红得惊心的朱砂痣。
器材室里,橡胶与汗水的味道、白玉兰的冷香、黄莺灼热的青春气息无声碰撞。
“孙晓上周体测的起跑反应时是0.18秒,”张煜开口,声音平静,“校记录是0.15秒。周敏的弯道技术稳定性,在混合接力模拟数据里,失误率是3%,高于平均值。”他看向黄莺,“数据上,确实存在风险。”
黄莺一愣,没想到张煜会“站”在陈琛那边,眼神瞬间有些受伤和不服。
“但是,”张煜话锋一转,看向陈琛,“运动会不仅是数据的比拼,更是士气和临场发挥的较量。黄莺作为队长,对队员状态和配合默契度的主观判断,应该作为重要参考。尤其是在时间紧迫、需要决断的时候。”
他的目光落在陈琛握着绘图铅笔的手指上,那几处淡褐色的机油污点在光线下格外清晰,“绝对的精确是理想,可接受的误差是管理,而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需要勇气和信任。”
陈琛握着铅笔的手指,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镜片后的眸光依旧沉静,却仿佛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深潭,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她抬起眼,目光第一次没有直接落在数据或黄莺脸上,而是平静地看向张煜,如同在审视一个复杂的公式。
白玉兰的冷香似乎微妙地带上了一丝波动。
黄莺则眼睛一亮,像找到了突破口,灼热的目光重新燃起火焰:“对!班长说得对!战机!就是战机!陈琛!信我一次!也信她们一次!行不行?”她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
短暂的沉默。只有器材室里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陈琛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名单,修长的手指握着绘图铅笔,在孙晓的名字旁边停顿了一下。
然后,她用那带着细微划痕的食指指腹,在表格上方空白处,极其清晰、利落地写下:
> **备注:队长黄莺主观评估:潜力优,建议启用。风险自担。**
> **复核:陈琛**
她的字迹工整冷硬,如同刻印。写完后,她将记录板递给黄莺,声音依旧清冷无波:“名单提交。备注附上。结果,自行负责。”
黄莺接过记录板,看着那行清晰冷硬的备注,再看看陈琛平静无波的脸,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
她用力一拍张煜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个趔趄:“班长!够意思!陈秘书长!谢了!”
她抓起记录板,像一阵风般冲出了器材室,明黄色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逝,留下爽朗的笑声和灼热的青春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