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笔的手指微顿。
墨汁在宣纸上晕出一片墨迹。
仰朋愣了一秒，而后面不改色地将写废的宣纸移到一旁。他抬起头，轻笑着，“最近我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不知是福是祸。”
君衍之看出他这是有意转话题，也没拆穿，“你的经脉受损，想要恢复，恐怕只有紫府归元丹可以……”
“师父。”
清冷的女声从外头响起。
君衍之没再说话，等到她要进来推门，便提前一步掐了个诀消失。
书妤进来之际，只看见仰朋眼底含笑地看着自己。
“师尊呢？”
仰朋思考了片刻，开口道：“大抵闭关去了。”
书妤应了声，也没再追问。
走近细细端详着他的书法，“师父怎么突然练起了字？”
眸中一闪而过不自然，很快又遮掩过去，他摇头，“闲来无事。”
搁下笔，仰朋的目光落在她的唇角，如同知心的长辈温声说道：“虽说随星极对弟子的情感没有过多要求，”他顿了下，语气更加柔和，“但小妤还年轻，应当把多放心思在修炼上。”
他说这话时眼眸温柔，想真是在为她的前途考虑。
乘黄：【奇怪，我的醋呢？谁偷了我的醋？！】
书妤点头，“师父教训的是。”
她走近了一点，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仰朋，“修士之间正兴起送剑穗，徒弟打算给师父也编一个，师父想要么？”
靠得近了，她身上的淡淡的香味就弥漫过来，惹得仰朋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
剑穗是送心怡之人的，她到底知不知道……
偏偏她眼里又没有旖旎的情绪。
仰朋错开她的目光，半晌，像是放弃挣扎般点点头。
书妤嘴角上扬，轻轻笑了声。
他却觉得这笑声击破了脆弱不堪的伪装，仰朋的耳根发烫，等到对方离去身上的热意也没有散去。
说是给他编剑穗，书妤自然不可能只给他一个人编。
书妤学东西很快，只不过看了同门师姐编了一个，很快就上手。
夭枝昀不用剑，他倒是有把绫绢扇，可以挂在扇柄。
这么一想，斯郁似乎也不用剑。她思考了片刻，还是让他自己决定挂哪。反正也编剑穗就是了。
不过半天的功夫，书妤就把所有的剑穗编完了。
温岚一脸意外，“送我的？”
书妤点头，“我看师兄平日里喜欢青色，特意给你编了个青色的剑穗。”
虽说剑穗是送给心怡之人，但师妹看他眼神可没有这层意思。
这还是第一次有姑娘送他剑穗，哪怕是师兄妹之间的情谊，也让他感动。
亲眼目睹书妤把剑穗送给别人的仰朋：……
“师父，您来得巧，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羞耻、自作多情的情绪在他的心里来回翻滚，他生出了一股强烈想要逃避的意识。
仰朋开始和身体的那一个痴傻自己打起商量。他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可以和“他”交流。
书妤靠近，眼瞅着仰朋的眼神从智慧变成智障。
“？”
“徒弟，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吃的？”
不待他回答，仰朋伸手躲过就往嘴里塞真把剑穗当做什么好吃的了。
书妤：“……”
嚼了一会儿，仰朋没有吃出味道，脸皱成了包子，“呸呸呸，不好吃。”
书妤无奈又好笑，把剑穗从他的口中夺出，“不是给你的。”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糖，“这个才是给你的。”
仰朋看见糖瞬间开心了，手舞足蹈地跑来跑去。
开心了好一通，才把糖纸剥开，慢悠悠地塞进嘴里。甜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状。
书妤叹了口气，“师父少吃点，小心把牙吃坏了。”
仰朋捂着耳朵，装作没听见。
不过他的牙齿倒是锋利，好好的剑穗都被咬散了，看着没用。书妤顺手把它丢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你说什么？”
君衍之放下手上的棋子，回过头看向扫地弟子。
弟子在这轻云宫打扫了几十年，这还是妄玉仙尊第一次和他说话，他是又惊又喜。
“回仙尊，弟子刚刚再说这个剑穗。”
他把剑上的剑穗展示出来，语气忍不住上扬，“这是书师姐送给我的，编得可漂亮了。”
君衍之盯着他剑上的剑穗，做工确实精细，编的人一看就花了很多心思。
弟子还在说道：“书师姐不光送了我，还送了温师兄、掌门……”
平日和她相处好的，她几乎都送了个遍。
正说着，书妤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君衍之收回视线，静静地盯着棋盘。实际上神识放开，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师尊，今日的剑还没有练。”
书妤把画影现了出来，又道：“弟子感觉近日有所领悟，师尊可否为弟子指点一二？”
说到这，君衍之才不紧不慢地看向她，“嗯。”
她的剑法确实精进的不少，只是君衍之看着看着，视线就落在画影剑上，上面别着一个精致的剑穗。
和那个弟子剑上的如出一辙。
“怎么样师尊？”
书妤收回剑，呼吸没有凌乱半分。
君衍之淡淡开口：“尚可。”
她弯了眼睛，要知道君衍之一向要求严苛，他口中的尚可，就是普通人口中的很好。
画影入鞘，书妤拱手，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多谢师尊。那没什么事，弟子就先回去了。”
这话一出，君衍之指尖的棋子滑落，他朝她看来一眼，眸中依旧没有情绪。
书妤不解地问道：“师尊还有什么吩咐？”
君衍之：“……”
他垂眼，睫羽下压，一言不发地盯着棋盘。
周遭的寒意又加剧几分。
书妤神色如常，“那弟子先行告退。”
她转过身，君衍之还是没有动静。
没再犹豫，她加大步伐。
直到快跨出门，米白色的墙面瞬间覆盖起一层厚厚的冰霜，寒霜像是野草般生长，很快就把唯一的出口冻结。
晶莹的冰里，还有雪花班的冰霜。
书妤慢慢转身，君衍之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只是在皎皎月色之下，那一滴滚落的泪珠折射出莹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