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斌在马上回头望去,南面尘土大作,兖州骑兵还在后面追赶,不离不弃,但似乎总是保持了四五里路的样子。
心中不免暗暗惊讶,这都跑了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追?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日头偏西,远处出现了丛林茂盛,怪石嶙峋的牛脾山。
翟斌心中大喜,前天经过这里时看过地形,山势险峻,峰峦雄伟。
如果跑进山区或者密林,按用兵常理来说,对手是不敢进去追击的,怕提前设伏,或者逃兵据险而守,反败为胜。
不都这么说,“遇灯必吹,遇林不追”嘛。
于是传令下去,以最快速度进山!
大队人马轰隆隆地向牛脾山里奔去。
不到半个时辰,进山了。
苍穹碧蓝如洗,强烈的夕阳照射下来,山谷里的雾气蒸腾而起,松软的泥土地里生长着茂密的青草,丛生的树木上挂着细碎的绿叶,在日影下闪烁着点点碧光,空中飘荡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这原本清幽静谧,郁郁葱葱的山谷却被数以万计马蹄声和呼喊声给打破了,惊起飞鸟无数。
沿着驰道奔跑了一段时间,转过几座山,翟斌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回头观望,见后面的追兵已经看不见了。
再向前看去,暗暗盘算着有两三里路就出了牛脾山。
心中思忖道,应该安排人在这里搬一些石头,伐些巨木,挡住驰道,更加妥当,以阻滞兖州军继续追击。
翟斌回头看见了远处的慕容凤和其手下鲜卑军,眼珠一转,这不有现成断后的嘛。
本来这些鲜卑白奴就是用来做炮灰的,不用他们用谁?
哼哼,这帮狡猾贪婪的鲜卑白奴!
于是,转身对手下亲兵吩咐道:“去后面传我将令,命慕容凤率所部人马就地取材,伐树搬石,掩护主力,阻住后面追兵!”
亲兵领命,打马扬鞭,向后跑去。
翟斌刚转过身来,催马向前继续奔跑,却听得两侧山上轰轰隆隆巨响声不绝于耳。
他抬头向山上两侧望去,他想要的大石和巨木来了!
只见陡峭的山坡上暴起尘土,遮天蔽日,大小石头、树木从山上滚落下来,阻住了前方驰道。
吓得翟斌赶忙勒住战马,马的前半身高高昂起,差点把他掀翻在地。
不多时,石木将两丈宽的驰道塞了个严严实实,随着不断地滚落渐渐堆砌达两人多高。
完了完了,翟斌脸上蒙上了一层死灰,心中一片悲凉,浑身的汗毛孔顿时竖了起来。
山谷中人挤人,马撞马,一片人喊马嘶,乱做了一团。
只听得一阵紧密刺耳地铜锣声响起,两侧山坡的丛林里站起了无数黑色铠甲褐色袍袖的兖州军,张弓搭箭,瞄向了驰道上。
明晃晃的箭头在夕阳下,泛着森森青光。
翟斌心中不觉一寒,有所预感,自己难道要葬身此处了吗?
耳边只听得一声大吼:“放箭!”
一时间,山坡上漫天的箭雨倾泻而下,落进了驰道上的乱军丛中。
随着“噗噗噗”金属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驰道上一片哭爹喊娘声音,惨叫声,咒骂声,马嘶声,响彻山谷。
跑在后面的慕容凤拨转马头,一边操起马上的盾牌,一边手舞长枪拼命遮挡两侧来的箭矢,催马向驰道南边反方向跑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战马没跑几步就身中数箭,两条前腿猛地跪下将他从马头上掼了下来。
慕容凤一边用盾牌挡着箭,一边爬起,随在乱兵中向驰道南端奔跑,转过几座山后,见驰道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晋军弓箭手,后面是大队严阵以待的骑兵,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杆黑底红字,书写有“平北将军——陈”的大旗,在夕阳下耀眼醒目,山风吹来,左右摇摆,显得威严庄重。
慕容凤心胆俱裂,看来往回跑更是不可能了,只得夹杂在乱军中又转回北边。
往回跑了一段,发现驰道上已是尸横遍地,堆积成半人多高。
两边山坡上的箭矢倒不如前一段时间这么猛了,但身边军兵仍不断倒下,这种情况根本不需要什么准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坡上的兖州军也停止了放箭,似乎是怕把箭矢浪费在死人身上。
慕容凤沿着驰道向北继续跑,不时踩踏到受伤军兵的身体,引来不断的吼叫咒骂声。
不知跑了多久,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两侧山坡上燃起了无数火把,从上面扔了下来,伴随杂草,树枝树杈。
瞬间,驰道变成了弯弯曲曲的一条火龙,受伤倒地的军兵惨呼连连,战马凄惨嘶鸣。
山谷里到处是身上带着火苗,像没头苍蝇到处乱撞奔跑的人马,炙热的高温加上一股股浓重的烧焦肉体,牛脾山谷里变成了一个烈火油烹的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