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心道,这个小羊儿,真能搞事情,我还一点不知道,竟然把我穿越来的诗编纂成诗集了。
嘴里却不依不饶地道:“别贫嘴了,你们几个早睡吧,老规矩,轮流值夜,明日还要早起,快些歇息。”
说罢,转身向屋外走去。
众人一起躬身施礼道:“恭送少东家。”
一出了门,陈望再也憋不住了,掩嘴而笑,向自己屋走去。
心道,个人崇拜人人都说要不得,但崇拜到自己头上了,还是美哉喜哉。
翌日晨,陈望被阳夏县城内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吵醒,睁开眼睛,窗棂上已经泛白。
从卧榻中坐起,穿戴好衣衫,在头顶绑上襆头(裹在发髻顶的头巾),出了屋门。
这家客栈是县城内最大的一家,但没有做饭的,低矮的土墙围成了一圈,里面四分之三是院子,可以拴马匹骡子,四分之一是房间。
陈望见周全和柏华从客栈外走进来,一边双手高举,伸着懒腰,一边问道:“你们二人大清早去作甚了?”
“禀少东家,我们去寻找打听县城里有什么饭铺,在城北有一家。”柏华边走边回答道。
陈望这才感到饥肠辘辘,吩咐道:“去叫醒他们,我们去吃了饭,再买些胡饼、肉脯带着,这就上路。”
“是,少东家。”柏华爽快地应道,向脚夫们房间走去。
听到说话声,纪锡和顾恺之先后从自己房中走出。
“纪公早。”陈望拱手道。
纪锡赶忙回礼道:“少东家早。”
陈望转身问院子里的周全:“饭铺离此处有多远?”
“向北,过两街。”周全答道。
陈望对纪锡和顾恺之道:“我们三人先行一步,去等着他们,如何?”
二人赶忙道:“悉听尊便。”
纪锡手捋花白胡须,边走边道:“这位周先生甚是风趣,一路上,我观其言语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讲。”
顾恺之笑道:“纪公莫怪,他原本如此。”
“唉,天朝地大物博,物阜民丰,奇人异事颇多,远非凉州可比,在江东、淮北盘桓十数日,令老夫大开眼界啊。”纪锡叹息道。
走在前面的陈望朗声道:“这纷争乱世,胡人猖獗,需你我各尽所能,同心协力,大乱之后必将有大治也。”
纪锡闻听,身子一震,暗道陈望此人远非普通少年可比,绝非外间传闻大晋朝廷世族门阀当道,皆为承袭祖荫得来的官位。
他来谯郡也有好多天了,耳染目睹陈望处理公务,料理善后,井然有序。
手下文武官员皆唯命是从,城中士人百姓皆交口称赞,令他匪夷所思。
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怎么会有如此威望,怎么会官居三品武职,又怎么可能大破氐秦六十五万铁骑?
七年前(367年),还是氐秦辅国将军的王猛伐凉州,历历在目,他仅仅率领了一万七千人就大败张天锡亲率的六万凉州精锐之师,占领了河南重镇抱罕地区(今甘肃临夏县附近)。
然后一纸书函迫得张天锡俯首称臣,接受氐秦官职,纳贡投降。
王猛的书函张天锡给纪锡看过,其中几句话犹在耳畔,大体意思是,昔日刘表称汉南可保,后果如何?如今将军称河西可全,更是笑谈,吉凶在你一念之间,元龟不远(前面发生的事过不不久),宜深算妙虑,自求多福,勿使六世之业,一旦而坠地也。
自求多福……
这四字令纪锡印象深刻,这是以王猛为代表的大国霸权主义赤裸裸的恐吓威胁,吓得凉州之主张天锡立刻奉上了降表。
而眼前这位少年却以七万之众,抵抗了王猛六十五万大军数月,最后还大破之。
这是怎样的一个罕世奇才啊!
边思忖着,边上了大街,跟随在陈望后面,一路走到了柏华所说的饭铺。
不多时,吃罢了早饭,大家继续赶路。
一路向西北,当日晚坐渡船过颖水,就地露营。
次日晚,到达了许昌城外。
建安元年(196年)八月,曹操迎汉献帝入许昌后,在此建都为许都,挟天子以令诸侯而闻名天下。
虽然饱经战乱,政权更迭,但依稀还能看出往日的辉煌。
毕竟这里是曹操以许昌为中心大本营,南征张绣、北讨袁绍、东伐吕布,西平马超,同时又招揽贤才,一时间名满天下,开创了建安文学时代,二十多年来打造成了北方政治经济中心。
陈望等人进城并未遇到阻碍,牵着马走在许昌的大街上路过残破不堪的丞相府、永始台,前面还有许昌宫城,外面有氐秦军兵守卫。
陈望感慨万千,不禁吟哦道:“策我良马,被我轻裘。载驰载驱,聊以忘忧。”
“少东家这是有感而发?哈哈,”纪锡在后笑道:“魏文帝做《善哉行》以抒发思乡之情,您这才出来了四日。”
陈望想起了王、谢二女,尤其是谢道韫,她的一年之约,别真的另嫁他人。
叹道:“纪公有所不知啊,家有老母,尚有未婚娇妻,恰入魏都想起‘三曹七子’有感而发,怎能不思?”
纪锡本想说凉州百万子民的生死安危全系于你一身,但觉得在大街上,场合不对,也用曹操的诗回道:“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陈望知道纪锡暗指他还年轻,日子还长,应该很庆幸了。
一行人边观赏着这座三国名城,边说着话,来到了客栈。
这是一座规模很大的客栈,客栈前高悬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杆,上面挂着一面酒旗上面书写着:东来客栈。
客栈大门也是一座两层高的酒肆大门,从中间穿过去是后面客栈,有几十间客房围成了一个院落,再从中间穿过是后院马厩和厕所。
先一步进城的柏华、顾恺之已经预定好了房间。
大家把马匹牵到马厩,各自收拾好行李进房间,八名脚夫在房内用饭。
陈望和纪锡等五人来到客栈临街处的酒肆,上了二楼,找了一个临街的雅间坐下。
不多时,店家把酒菜端了上来,在每人座榻上摆上四碟菜,蒸软羊、麻油鸡、烧鲤鱼和一盘由炒的蔓菁、胡荽、茄子、芹菜四合一的素菜拼盘。
然后在每个桌上摆上一只酒觞和一只陶碗,并介绍道:“此乃本地特产‘杜康’,几位客官慢用。”
说完,退了下去。
(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炒”这种烹饪形式才正式地出现,因为这个时候,治铁技术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推广,之前的时候都是用陶瓷以及陶制品来炒菜的。当时的陶瓷陶制的,所以传热的速度非常慢,而对于炒菜这种形式就不适用了,多数情况下都是用来煮饭煮菜。前期有读者来质疑我写炒菜,我真是无语,这是在百度上都能搜得到的东西,本来是不想解释的,但又恐不明真相的,真正喜欢我小说作品的朋友们误会,利用这个机会统一解释一下。)
陈望靠窗而坐,看着案几上有肉有菜,还各有一小碟酢、蒜用来自己调味,虽算不上珍馐美馔,也是自他从建康出兵以来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菜肴。
因为他一直以父亲为榜样,坚持与军兵吃一样的饭食,现在出远门竟然开了荤。
他端起酒觞,给自己倒满了杜康。
现实中他看见自己爸爸喝过杜康酒,自己尝了一点,又苦又辣。
穿越来后,才知道,现代酒和古代酒的不同,就像现代产的杜康酒和杜康完全不一样。
曹操诗里的杜康是发酵酒,浑浊不堪,甚至有点高粱渣子,一不小心还能呛着嗓子,顶多有个十度上下,而现代杜康酒是发酵再蒸馏酒,五十二度。
陈望心情大好,端起酒碗,兴冲冲地对众人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今日来许昌喝曹阿瞒的酒,咱们以此来解乏,请!”
说罢,带头喝了一口。
众人除了周全从不饮酒,都一饮而尽。
大家都有些饿了,陈望带头,也不再拘泥于上下尊卑,一起大吃起来。
陈望实在享受不了这种杜康,就把自己案几上的酒觞递给了酒量颇大的纪锡。
自己倒了些水,边吃边喝。
顺便问道了纪锡一些凉州风土人情,奇闻异事。
纪锡手捋花白长髯,慢条斯理,边吃边喝,对杜康却是赞不绝口,“在凉州可从未饮过如此美酒,回甘无穷,酒质醇厚,好酒啊。”
正在吃喝说笑间,陈望已是吃了个九成饱,他回头向窗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