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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锦绣华歌 > 第142章 结衣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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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如往常一样,趁秦陌寒上早朝的间隙,若离又一次悄悄溜出帐子去了后山。

不知是因了心情的舒畅还是草木的芬芳,今日的日光忽而显得异常的温暖,风儿打在面上也异常地舒爽。行着行着,不知觉便已至晌午,若离登高远眺,遥望皇城的方向,一时却觉仿佛遗落了什么.......

渐渐收回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山脚星罗棋布的营帐,方想起他赠的那支短剑竟还在枕下!思及此处,若离匆忙往回赶去……那匕首若是被肖淇或若尘收拾时瞧了去,恐不知又要凭空生出多少误会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行至帐外,却见郢昭已然守在门口。未想到紧赶慢赶,自己最终还是慢了他一步。想来自己这每每独游山木便忘时间的毛病也当真该改一改了一一这每次都能异常巧合地被他堂而皇之抓住把柄仿佛也并非什么好事!

步伐匆匆,若离正思着进去后如何应答,经过窗棂时却忽闻里面一声铁甲触地的凌厉声响。

油然而生的一阵好奇驱使下,她朝窗中望去--却见正对着一脸茫然的秦陌寒款款跪地的一一正是他素日敬以师礼并年长他多岁的副将庞歧。

“末将求将军,允准公主下嫁。”

庞歧拱手抱拳,颔首低眉,言语中带着不容拒绝的肃穆。

“我这已经够忙的了,你还嫌不够乱啊?”

许久,秦陌寒方从堆叠的案牍中抽出神来,深邃的眸光带着一帘自嘲的讪笑扫过他的面颊。显然他并未把这猝不及防的冒失之言当回事,只当庞歧又一次胡言乱语开着玩笑。

“将军须知如今这忙乱的根源所在,末将愿为将军分忧!”

庞歧的话仍然铿锵有力,看来今日他是有备而来。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求娶之辞仿佛并不符合秦陌寒心中对他的料想,却见他俯首垂案、佯装并未听懂他的话,只有一句没一句地寻着无关紧要的言语闪烁其词:

“若尘孩子气,闹闹也就罢了,真没想到你也来凑这热闹~”

秦陌寒还是一颜笑意,却比方才多了几分佯作。庞歧的一跪他当真受不起,可渐渐的,他仿佛也感受到了他今日之来名曰请求,实际却是种威逼。

“末将并非戏言。”

果不其然,庞歧当即开诚布公,他看出来高堂之人的敷衍。悠然柔光从秦陌寒眼中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帘比之更肃穆不知多少倍的沧然幽光--

凝望着面前俯首跪地的长者,他未言任何话,并非不敬他,而是他如今提的要求令自己无法答。

默默望着他,他眼中的光晕很复杂…..有感恩,有无奈,有相惜,有伤怀…..却亦有些别的什么,若离看不明晰,亦品不透彻,只幽幽望着那双眸,顿觉这个人心中隐匿的混沌当真好复杂、好复杂...

“末将会一辈子对公主好,请将军放心。”

庞歧再次拱手,直言明志,却不料引了秦陌寒恍然瞥来一帘讪然苦笑:

“她要的……不止是你对她好

~”

庞歧回目,沉眉间的困窘仿佛并未听懂他的话,却闻秦陌寒幽幽续言:“徐振也对她好,太子、藩骁和王上也对她好,她不还是逃了?”

“行了起来吧.……”

却见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庞歧的面容展露一帘晦涩的笑意。他就是这么圆滑老练而善于忘记…......对于敌人,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利用的把柄,而对于这些素日以来无比信任着的人,他可只当一时糊涂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也总会给予过人的容忍。

“那将军..可答应?”

却未想庞歧仍执拗,秦陌寒不知他是佯作未听懂自己的话还是当真未懂。有些话,他不愿挑得太明,亦不想像面对若尘一般直言相拒,更不知挑明后庞歧会不会像自己敬他一样尊重并理解自己的感受。

“你应知道,徐振向我讨她,我未允。”

话里话外暗示着拒意,可庞歧却仿佛不甚理解。此时军人的秉性在这个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一一今日的他原是抱着目的而来的,上了战场思想便认准了唯一的方向一一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迎难而上,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齐王想讨的是凤麟圣女而不是公主,他并不会真心待公主,末将知道将军不忍公主再度受苦。”

他说的的确没错,却只说对了一半,而此时与他同样执拗的秦陌寒却不输于他的攻心之计:

“那你可真心?”

一双锐利的鹰眸凝望着他,其中的肃穆不容他言分毫谎话。庞歧一时躲闪着眸光无了言,他从未见过秦陌寒为与自己争执一事而如今日般毫无逻辑地绞尽脑汁四处寻着借口。

见他无言,秦陌寒的神色亦缓和下来,赢且赢了,他却不是揪着不放之人。

“那太子呢?当初太子向我讨她,我亦未允。”

他知道庞歧不问明白不会甘心,却不知作为将领和徒弟该不该向他坦白吐露这些心声。徐振、肖煜,那是在外结拜的兄弟,互不相伤,互相取利,而他和郢昭才是他心中真正知己知彼并肩作战的兄弟。

果不其然,虽已冥冥中察觉了秦陌寒的坚持,庞歧却仍执着着什么。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更不愿相信一向英明果决的将军有朝一日竟会为区区一介女子牺牲军威而犹豫不前:

“当初……太子已因传言自身难保,将军是为保太子才……”

“不是!”

未料秦陌寒一言打断他的话,一双鹰眸从无如此认真地望着他:

“我只是…被鬼迷了心窍......想留她。”

一弦夹杂着无奈与沧桑的苦笑攀上微沉的剑眉,随那话音落下,忽地案旁人手中的竹笔被掷于案上,沉静的空气中接连发出几声脆响。

却见秦陌寒起身敛了案上的几卷简册向着屋角的博古架默然而去。

此时,伫立于堂中的庞歧方才实实在在看清了,如今秦陌寒当真是铁了心要护这红颜圣女了!然而,这一仗,究竟注定的谁输谁赢,却全都未可知了。

或许……自古被红颜所误的英雄....都输得心甘情愿吧?

正涣散着眸光思得出神,却闻博古架旁的青墨色背影后传来沉沉吸气声,继而又是长长一声叹:

“行了,回去歇歇吧…...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我若真想把她嫁出去,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秦陌寒未回身,亦未回眸。庞歧看不出那淡然缥缈的话语后隐藏着怎样的无奈。冥冥中,他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识趣地转身走掉,可犹豫间,却还是忍不住想问清楚他对这凤麟圣女的情怀究竟已深到了几何一一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亦怕他多涉歧路。

“可是….……”几经犹豫,正欲回身告辞,庞歧却瞬间心一横回转身来,一口气坦白了多日以来内心深处久久萦绕不去的担忧:

“公主身为齐王妃身处这将军帐中毕竟名不正言不顺,陛下和齐王迟早会执此把柄滋事削权--她在你身边多一天你便多一分危险!你若想要女子天下美人唾手可得,又为何偏偏执于一个有夫之妇!”

话虽难听了些,确是逆耳忠言。只是这一句“有夫之妇”捶在秦陌寒心中却莫名的沉重。

沉默许久,那冥冥深思的沧眸下悄然现出一缕随和而悠然的轻笑:

“她...…有趣!”

怀揽着两本卷册,他转回身来,一帘轻松释然的笑意悄然投入对面庞歧困惑而担忧的眸中。庞歧欲辩解什么,方努了努唇,却又一次被他抢了先:

“她啊.…”却见秦陌寒深吸一口气,边幽幽吐出边沉声续言:

“.………在徐振那受了不少苦,你不知她刚醒来的时候那草木皆兵的样子,看着教人心疼….....”

“在齐府载余,却连个安稳觉都未睡过….她说在我这睡得安,这是我唯一能够弥补的了。”

他笑着…..…沧桑而深沉地笑着。

他笑自己当初狠心犯错如今又来弥补过错,笑自己下了如此艰难的决心做了如此荒唐的决定却从无悔过…笑这一切的人与事虽然历经了千般磨练万般坎坷却还是一如往昔地美好纯粹而未曾有丝毫泯磨,笑这身旁的风景本五彩斑斓变幻莫测、而自己却未曾有一刻停下脚步悉心观赏过........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

“有她在这………我亦心安。”

静静地,轻轻的,薄唇轻启,渐流微语。

多少时日,面对他、她,亦或自己,他从无如此坦白过……此一时,却忽觉一种不同往昔的释然......

亦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天赐孽缘吧?逃不开,甩不掉,毫不自知地越陷越深一-陪上了一世的命万世的情,却终究换不来那远在天边的一言感怀…...

有时候,他不知这些牺牲究竟是否值得,亦不知所谓的“心甘情愿”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佯作,只是每每本可狠心果决的事情一碰到她身上便皆变得不可捉摸了.......

一仞之遥的庞岐再无多言,行了辞礼便默默退了出去。对秦陌寒这个人,他再了解不过,自那背影后的深沉幽言一出,他便彻底懂了

他是个倔强且执着的人。他决定的事,无论自己如何劝,即便是陛下的威逼与苍生的胁迫,也是无用的。

庞歧出帐,却见若离伫立在门角,一瞬惊异与尴尬在那沧桑的眸眼中转瞬即逝。继而那长者的颜上现出和蔼随和的微微笑意,静行了辞礼后默然离去。

行得正坐得直且从不心虚,也自不必过多言语来解释一这便是这军中无数英雄心照不宣的威仪,也是他们借以震慑天下威震朝堂的法器。

久久凝望他幽幽离去的背影,默然听着铁甲随步伐跌宕起伏的声响,若离回想起方才帐中似曾相识的一幕幕,莫名繁复无章的心绪一时如困于梦境般焦急地寻求着出路,一时又如裹了蜜糖般惬意地沉淀着温暖.......

在他身边,心中总有种异样的恐惧与不安,她不知今时今日的自己是否在自欺、他又是否在自欺....…可是,这场华而不实的梦境终究还是未醒..…若众人皆醉,自己又何必做这独醒之人而一眼望到尽头呢?

久一些……她默念…..再久一

些。

但愿此梦浓而作真,再不会醒。

一时过后,若离轻行入帐。

边行边想着昨日肖淇离去时说过的话,望着面前这静静伏案读卷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禁一帘醉人的笑意染上如霜的面颊。她实未想到表面看来冷若冰霜的他竟原和自己一样是只者熟的鸭子~任凭什么肺腑之言都不愿坦然讲得光明正大!

“将军这些日头当真是忙~刻支短刃还要大晚上的寻园中去?”

她并未径直走向案前,而是悄步绕到侧旁直奔榻边,顺而迅速从枕下抽出那匕首塞入腰间,眼中却恍然现出一帘幸福而羞涩的诡秘笑颜。

她的到来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惊诧一一正埋着头读卷读得出神,却始终未发现有人进来,方听见榻旁突然言语才恍然知道方才的话全被她听了去。说来奇怪,也不知这小妮子究竟修的什么功底,两次有人向自己求娶她、猝不及防闹得一时尴尬却都被她碰巧撞个正着~还全程扒着窗户瞧着一言未落!

“托你的福!门庭若市…....忙昏了头。”

他和蔼地笑着戏言,眼神扫过那一袭青袍的方向,转而又回到满案的卷牍文字上。方才的事情不经意被她瞧见,但此时席卷心头的却并非是那始料之中的尴尬,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满心快意的释然。

“有.....趣….…?”

却见那丫头回眸,眉眼弯弯,她吟吟笑着一字一句暗指着他方才的言语。

忽而她转过身来,三两步行将案旁坐在矮凳上,继而将头贴于雕花梨木案上翻眼瞧着他。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眨呀眨的,面上的诡笑却全是挑逗的意味:

“你倒说说,我如何有趣?”

见他装作未闻而不答,若离便放开了胆,在脑中四处搜寻着毫无逻辑却莫名惹趣儿的话:

“哎?肖煜是你义弟?那他说我从怡茏院跳下去你会接着我!是与不是?”

“哎?庞歧这是第几次来找你?”

“还有谁来过?可有比你官大

的?你都是如何拒的?都像今日一

样吗?”

“哎?你们当日结拜可曾发过誓?”

“你们……?”

渐渐地,秦陌寒的眸光开始不由自主地游弋在书卷文字与案上笔前那只玲珑精致的小脑袋之间,尽管努力不去在意她的存在,尽管明知这叽叽喳喳的丫头因今日逮住了自己的把柄一时得意忘形而故意无事找事,可他莫名知道她若这样下去自己终究无法聚精会神凝心思考,更别说读罢今日的军文了。

瞧着他无可奈何的窘困为难神态颇为可爱,一帘诡眸望着他的若离不禁咯咯笑出了声。

一时拗不过这鬼妖精,秦陌寒只得顺手抓起身旁的披风遮了那案上如丧尸般翻着白眼却又略显可爱的小脑袋。然而,披风掩了面颊、盖了长发,却遮不去那下面接连不断且一声高过一声的欣然笑颜。

渐渐地,但闻那笑声弥漫了整个空室,也渐渐地融化了秦陌寒数十年来僵硬凝冷的心田。

“走了~晚膳等我~”

一时过后,倏然那披风外面传来一声温柔轻言,同时几只修长的手指隔着披风轻轻抚了抚她玲珑的额头,那抹红颜痴笑忽而变得愈加地轻柔而甜蜜,直至她闻见沉稳而坚毅的脚步声自门角的方向传来一一

“哎!秦陌寒!你说话算不算数?!”

一掌扯下披风,若离迅速起身追去,却见门角的身影已然消失于视线的边缘。

“你还没告诉我我如何有趣?!”

一时也不顾了什么礼法什么规矩,她边朝他大喊着毫无逻辑不着边际的言语边追出去,却被守在门外的郢昭一扬臂拦下。

“喂!你到底会不会接着我啊?”

“当晚你是如何将徐振打退的啊?!”

若离边奋力推着郢昭铁打不动的手臂,边朝他背影行去的方向放声叫喊。莫名的,这一次,她知道他会纵容自己………在他面前,她不知自己究竟从何时开始忽而生了有恃无恐的感觉,却觉这感情仿佛如蜜一般甜....…此番误打误撞偷听了他的话,偷知了他的心,未成想一直以来原竟是自己错待了他。

郢昭心中方忌惮着当日血月和沙场围困之事,生怕将士们仍对她心有芥蒂,任说什么也不放她出去。

却见那打了鸡血的丫头仍不改一面期盼的笑意,眼巴巴望着秦陌寒越来越小的背影叫喊一时,又倏然转身窜回帐中、迅速将玲珑的脑袋伸出窗外继续喊将起来:“喂!为什么有我在你便心安啊?!”

“我刚来时是何种模样?怎就惹你心疼了?”

“我还以为铁打的心不会痛呢!”

“ ”

自始至终,这一连串无止无休的问言搅扰着心绪,不知激起了几分波澜,他却只作未听见,自然也未答任何话,只是默默行着坚定而沉稳的步伐。

乌色的鞋履一步步踩在坚硬的黄土地上,脸上挂着依稀苦涩的微笑,他继续向前行着。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步。

她愈发陷进去,自己就愈该清醒!………孽缘铸孽终究是无法逃避的轮回,自己今生也注定无法像她一般洒脱任性……自己身上承载着太多人的性命,而那些人的性命又承载并延续着她的命......羁绊、放任、自由、夙愿……这些微妙的东西早已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东西........对于自己,生于这世间,能够活着,便已然很好了。

旧时旧日害了她,他不想再度加害于她。

他希望她能行得长久,代自己沉下心来好好看看这美好的人间。

不知不觉客帐已在面前,身后那丫头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却仍回荡在耳畔:“

“秦陌寒!你是谁?”

“你从哪来啊?”

“你究竟是从何时喜欢上我的啊?!”

远远地,隔着窗,忽见他蓦然回首。若离心头一紧,忽似一只受惊的小兽般迅速缩回了身,一时间身倚着壁板一阵冷汗过后又是一阵止不住的痴笑。

此时,外面有多少人因自己抢了秦陌寒而心怀芥蒂,她不知道。她亦不知今日有多少人听见了自己的风言风语和无理取闹。但她唯一知道的是,今日的自己饮了和煦的秋风一一倏然醉了!一一醉得不省人事!.……醉得想要忘却颜面忘却身份忘却一切、把前世今生不敢讲又不愿讲的话和盘托出!

冥冥中,她还知道.......

虽然沉默不语,虽然视若罔闻,但自己的话一一今日的他一-却实实在在听在了心底里。

此生,她不求铁树开花,却唯求穷发之北的天池中有一枯木,锤炼万世而不夭,历经风雨而不化。

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