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会儿要出城?”李为满脸不同意,“夫人,这太冒险了。”
城外流民越来越多,他这话说的一点不假。
柯依卿坚定道:“炭火生意货源有问题,作为东家,我不去看看说不过去。”
“都是我无能。”
她摇摇头,这事也是她考虑的不周到,眼馋炭火生意的利润,却没有仔细考虑过,一股脑全丢给李为,出了差错也是正常的。
之前买来的地,开荒的人也老早收满了,如今那些人也算在那儿安家落户了,谁知却遇上山体塌方。
那批本打算用来做炭火生意的货源,全在那山上。
若是再下一场雨,木头只怕要烂在手里,不好烧炭了。
“你不必担心,左右不过是出去看看,多带几个人跟着,总不会出什么事。”
见劝说无果,李为只好点头答应。
两人协商了一番,因为柯依卿目前的身份还不宜暴露,李为便将人安置在马车内,对外谎称是自己的妻子。
“哟,这不是李大哥吗?”
城门守卫一见着人便开口招呼,这李为是德济堂的铺子,但凡是值班的,都希望能遇上他。
不仅油水多,运气好的,李为还会送那一两一盒的状元酥。
“今天轮着您呀?”李为笑呵呵地上前与人热络,暗地里却递过一个鼓囊囊的荷包。
守卫颠了颠,满意一笑。
马夫正要驱车,却又被拦下了。
“哎哎哎!懂不懂规矩,官爷我还没查呢,你走什么?”
李为给马夫使了个眼色,自己也跟着骂了几句,“官爷,里面是我家贱内,这……”
守卫疑惑,“之前李大哥不都是自己出门吗,怎么这次还带上自家媳妇儿了?”
好在他早有准备,当下也演上了,只见他羞愧地低下头,小声道:“我家那夜叉,总说我在城外养外室,要看着我哩!”
“哈哈哈哈,没想到李大哥也是个怕老婆的!”守卫摆摆手,没当回事,“我也就看看,绝不惊动她,现在管得严,咱们底下的也是没办法。”
说着他便虚虚地掀起帘子往里一看,只见里面端坐着素锦着身的美娇娘,她瓷白的面容上遮着薄纱,见这边有动静,那秋水似的眸子也轻轻望过来,一下子把他的三魂六魄吸走了大半。
他一脸失神地放下帘子,艳羡道:“哪里是什么夜叉,分明……”
一想到柯依卿的脸,守卫便狠狠拍了李为一掌,“李大哥,果真福气不浅呐!”
李为揩了揩额头的冷汗,“官爷说得是,若是没什么,那咱们这就出发了。”
“走吧走吧!”
一行人正要走,却又被守卫拦下。
“这是……”
守卫上前附耳道:“现在城外乱得很,你可好看好你家娘子,别怪我没提醒你。”
李为神色一凝,又塞了一锭银子:“官爷还请细说。”
“靖南那事儿,瞒不住了。”守卫冷嗤道:“路上逃荒过来了一大批,听说来的人里头有什么传染病,你可要仔细些,若是染上了,指不定就是有去无回。”
“他真这么说?”
“确实不假。”
柯依卿垂下眼,寒疫如今初露端倪,一个小小守卫都知晓了,为何上一世官文通报的那么晚?
真的是没有人察觉?还是上位者觉得如此一来,流民死干净了,隐患便会消失?
她不愿意深想,只觉得里面蕴藏着无限的恶意。
寒疫不是不好治,只是需要好好保暖休养,但遇上缺粮却碳的难关,每一个都致命,今年又是少见的严寒。
这样的病,不是富贵病还是什么?
她咽下心中的叹息,掀起帘子向外看去,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那时告知燕铭暴乱一事,究竟是好是坏?
若是不告知他,流民就不会蜂拥涌向盛京,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忍受饥饿。
李为听完非常诧异,“夫人怎么会这么说,若没有燕大人剿匪,周边的百姓消息闭塞,怕是老早被叛贼杀光了。”
柯依卿一愣,当即调整好心态,木已成舟,她能做的只有这么些,只要尽力而为,她无愧于心便是。
但是城外的情况远比她想得更糟糕,流民们面黄肌瘦不说,还有许多人衣不蔽体,入目所见,树皮草根全被刨食殆尽。
她掀起帘子去看,一个瘦得只剩骨架子的汉子,正满脸垂涎地看着地上的小孩。
小孩也是皮包骨头的一个,许是得了寒疫,正蜷缩在地上大张着嘴巴呼吸,看着人就要活不了,但他还是哆哆嗦嗦地往外爬,想要远离身后这个目露精光的男人。
“这是……”
李为来往城郊多次,对这边的情况也早有了解,即便如此他也有些不忍心,刚想上前,就见那汉子急不可耐地搬起石头。
“噗”的一声。
红红白白的东西从小孩脑壳中流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反胃的血肉香气,躲在四周的流民也争先恐后地挤上去。
他们脏污瘦削的脸上溅上血花肉糜,但很快便被贪婪的舌头扫进嘴巴里,发出满意的呼吸声。
柯依卿忍不住,抓着马车就向外吐,胆汁混着眼泪一起流。
马车走过去,呕吐物那里又涌来一大批流民,他们争先恐后,仿佛品尝的是人间美味一般。
她不敢回头,浑身哆嗦着,这哪里是城郊,这分明是人间炼狱。
李为叹气,递过去一个水囊,“夫人,这也是我不愿意您过来的原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是前一阵子,本来周围有村落也能再撑一阵子,但随着流民越来越多,树皮都被吃没了,村子也……”
下面的话李为不用说,她也明白,村子也没了。
饿急了眼的,哪里管的上这么多?
好在李为带来二三十个壮汉,一路上倒是顺遂,只是相似的景象,实在太多,到了后面,柯依卿已经不愿意睁开眼了。
“小玉她们,都安置好了?”
“救下她的老婆婆不愿意走,我便将她们安置在山上,如今同那些个村民,一道被塌方困住了。”
她心里一咯噔,“那人还好吗?”
李为蹙眉,困住的人里有他的弟兄,如今心中也不好受,“山路走不了,流民又多,送粮送水都困难,也不知他们在里面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