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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后,我眼前还能看到,缺下一口的城墙前无声停靠的冲车上全是尸体,堆成小山,直至城墙。

先前城墙被轰矮一截的缺口前,推着冲车的蒙古大军直冲此处,已将异族消耗殆尽亲自上阵的蒙古人遴选精锐,本族。

最优秀族人集结此处,远距箭石掩护,一次克城!

结果冲城的蒙古人在城下惊恐的发现,城上的蒙古勇士爆发的根本不是战斗的怒吼,而是死亡的恐惧。

变了声的嚎叫里,他们拼命挥刀,两个眼里全是恐惧,拼命砍开往这堆的汉人,他们不像是厮杀,更像死前的挣扎。

根本没想象到的狂疯抵抗,做梦都想不到的惨烈厮杀,蒙古军死伤极大,这一次彻底打掉了蒙古人进攻的骨气。

攻城冲车又来了,从这里面冲出来的都是最精锐的蒙古人,战斗力极强!他们就是占墙头的,蒙古军真正的一军精锐,全军枪尖!

我们的普通百姓根本不是对手,一般士卒去就是送死,根本打不过,唯一的办法就是几个人拼死撞他,把他撞下城墙,连自己一起撞死在城墙下!

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断子绝孙的办法,因为这个办法,我亲眼看着人家一家的男人全部死在墙下。

我该死

就为了撞下去一个蒙古人

“家里的,冲啊!”

城墙缺口处蒙古上城,一家里三个人,两个往前撞,蒙古人左右砍杀几乎砍穿的百姓猛地扑上抱住,一口血噗的吐在蒙古人侧脸,两人死死挂住第三个紧跟冲上,猛地撞上抱住蒙古人的亲人,一起撞下城头,四个人一起死。

半空坠落的惨叫一声声划过天空,看着一串串被撞下来的族人,下面的蒙古人血都凉了。

我在城楼上看的心如死灰

我远远望着城墙,听着震撼了天地的吼声,那一层层撞入心灵最深处的绝命怒吼,我心下知道,就算打赢了,这一城人也剩不了几个男丁了。

都让我打光了啊

我仰头望天,坐在城楼,心下默想,落下来一个石头,砸死我罢了。

就当给全城的百姓赔命了

我就那样坐在那里,赶走了所有亲兵,城楼外矢石如雨,一块巨石轰的砸在近旁,要砸只死我一个,不连累自家兄弟。

对不起了,对不起了!

外面蒙古人已经疯了,这是在和疯子战斗!我们不是来送死的!这种超乎承受的蒙古人全面崩溃,彻底疯掉!

“还没死的弟兄,冲啊!”

民军死光了,都去城下了,城上浑身浴血的伤兵吼叫着迎头撞上蒙古人,身披甲胄一冲之下当场两人落城。

两眼闪着血光的兄弟狞笑着抱住蒙古人就往下滚,我知道,他们打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力量再砍开蒙古人的甲胄了。

一张张扭曲狂笑的脸庞,我当场吐血落泪。

在蒙古人退却的时候,一个蒙古人突然哭了起来,嘶声大哭,我在城头上清楚的听见城下蒙古人绝望的哭嚎。

他们队列里一片沉默,只有几声低低的啜泣。

打成什么样子了,蒙古人甚至到最后都不敢再爬墙了。是你是很厉害,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打不过你,你力气大,铠甲厚射的准,但是,我们一个撞不落你两个,两个不行三个,我们几个人就抱着你往下面滚,摔下去咱们一起死,你再厉害有什么用?

攻城的蒙古官佐在城下首次碰上这种绝灭打法,扭头狂呼撤退!

后面旗帜没动,进攻的讯号一波波发了过来,角号层层响过,盖过了撤退的口令。

一个试图让族人撤退的蒙古老将胡须花白,转身面对族人们双臂高高抬起,口中呼喊着撤退的号令;前面非常危险,攻城等于送死!

孩子们,快跑,快跑啊!

背对城墙的蒙古老将突然身中数箭,背上插着箭羽的老人双臂伸着一头扑倒

他死的时候两眼睁着,嘴角挂着血,睁着眼死了。

含泪逃走的蒙古人回头望着,撤向了自己的军阵。

箭雨飞落,退至军阵前的蒙古人身没箭羽当场倒下一片。

号角吹响,军令之下,蒙古人只能继续攻城,后退者就地格杀!

手持弓矢的蒙古军卒步阵排列,圆张的强弓一排排对准攻城的蒙古人后心。

他们狂呼着爬上云梯,千年以后,透过城墙缺口,我看到一个爬在梯上的蒙古人,他光着脑袋,两眼已挤成一线,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登城的蒙古人举梯架向城楼,他们爬着长梯,呐喊里带着哭音,因为他们不上已经不行了。

色目人几乎死绝,色目将领被我亲手砍翻。北地汉军也不行了,冲城悍将被长枪捅成筛子挂在城头。

奴隶军连挨打的资格都没有,零星的北地民族早就死尽了,你说,蒙古人还能派谁?

奴从们已经不行了,蒙古人所能依靠的,最后依仗,只有自己本族,也只有自己的族人,蒙古人。

这是最后一次努力,得手,全城屠城,得不了,士气彻底垮台。

城上突然响起一片狂呼,蒙古人上城之后当场被撞落一片。

有蒙古人甚至当场哭了出来

这怎么打!完全崩溃的蒙古人哭着攻上了城墙

犹如恶鬼般的宋人从地狱冲出,抱着自己落入幽冥,这是所有冲城的蒙古人在那一刻的共知。

哭声中蒙古人成片落城,城下蒙军看的都要当场疯掉,阵后蒙古人继续组织兵力,继续冲击!

角号轰鸣,胆敢迟疑者就地格杀!

身后成群的蒙古人挥着马刀冲向城下,被挤在前面的蒙古人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嚎啕大哭的蒙军疯狂攻城,有彻底疯掉的蒙古人跳上城喝醉酒般原地打转挥刀劈空,直至被撞落下城。

没有力量再搏杀的弟兄撞蒙古人下城,民军们早已全部死去,还有力气再厮杀宋军士卒举着北兵尸体半身探出城头,要把爬墙的蒙古人砸下城墙。

攻城之时,穿着铠甲的尸体一旦砸下,中者必落,落地必死。

死的人太多了,战斗最激烈的城墙缺口处,尸体已经堆成尸山,从城脚直铺城上,不用爬梯子,爬着尸山就上来了。

城墙缺口处攀着冲车往上爬的尸山上,不断有蒙古人滚下尸山。

但是,在蒙古人神射的掩护下,这样露出身形的将士无一幸免。

城楼之上,我亲眼看着一个兄弟举起死尸,高高举过头顶,砸下城墙。

喉颈中箭,他就这样不在了。

缺口处爬着冲车,攀着云梯,脸上全是泪的蒙古人吼叫着冲上了城墙。

“弟兄们,冲啊!”

头上裹着白巾,浑身浴血的将士们带着满身伤创,举着长枪,最后一次冲向了蒙古大军。

爬上城的民军举刀跟随,我亲眼看到和将士们冲在最前那个民军,衣胸大敞,赤手空拳。

夕阳之下,黑色剪影里的南宋将士,抱着蒙古人纷纷落下城墙。

堆满死尸的护城河早已成为血河,对于蒙古人来说,早已崩溃的绝灭承受。城下已经彻底疯掉的蒙古人四处狂吼,挥舞着马刀吼劈着周围空无的空气,似乎那里凶残的存在着一群看不见的敌人。

还有的在尸山上疯狂旋转,似乎有看不见的火焰燃烧了他的身躯。

军盔早已不知去向,捂着头嚎叫的蒙古人几如厉鬼缠身,或者抓狂的扯着自己领口的甲叶,似乎想把沾了太多血的铠甲扒开。

他们爬在尸山里,不断滚落的尸首,不断流溅的鲜血,身上不知道都是染得谁的血,甲胄早就透了。

低着头爬着,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们绝望的脸

跪在尸山下一个脸上全是血,头发被血打湿搭在额上的蒙古人抬着双手闭眼大叫,他年轻的脸庞还能看出青稚未消。

他们已经疯了

甚至还有一群直接向身后蒙古军阵狂暴冲击的蒙古人,他们挥着马刀爆发出死亡的吼叫,消失在了箭雨里。

视线里早已模糊,远方宋军身影飘荡,就像不死的鬼魂一样永远飘荡在城墙上。

只要还有一个人在,蒙古军就必须硬着头皮爬上去把他砍了,否则城打不下来。

硬着头皮爬上去,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抱着滚下城墙。

那一天我们犹如鬼魂般的身影,远远晃动在隐约的城墙上,永远留在蒙古人最深的梦魇里。

这种死法,上城即死亡,毫无办法,等同送死,形同自杀!

战至最后,蒙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再上城了,就在城下,没人再上了。

不上了

这在军纪严酷的蒙古军中是不可想象的,但是阵后的蒙古将领默许了他们的举动,没有任何惩罚。

或许当蒙古人发疯般冲杀自己的军阵时,箭雨里他们手挥马刀吐血冲锋的样子,阵后的蒙古将领就已经彻底绝望了吧。

北军已经被杀丧了胆,色目人的敢死队进来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被杀的腿软,蒙古人上来人家抱着你就往城下滚,一起死,上来就是死同归于尽,这谁打得了!

那时候看攻城如何就看人从哪掉,要是人不掉说明已经打进去了,要是人尽在城垛往下掉说明你根本没打进去,城上抵抗极为激烈。

结果蒙古人上城全是被撞下去的,后阵木台上蒙古将领手都在哆嗦。

刀兵响起,到最后城楼里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也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不打了,撤。

低沉的角音满是萧索,纷纷退下城角的蒙古军阵,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这一次打完,蒙古大军所有进攻全部停止,双方维持一个可怕的静寂。

矮下一截的城墙缺口处,停在那里,永远不会再动的巨兽。

反复攀登,反复争夺,反复激战的缺口,尸体从城下一路堆到城上。

最不能轻易攻城,因为攻城死伤格外巨大,要不然为什么蒙古人爱屠城?就是因为攻城死伤太大,震慑你不要抵抗!

已经无法震慑了

最终,蒙古大军最后的攻势里,出现了物资枯竭的迹象,火炮,炮车,均已不再密集开火,攻城剧烈的物资消耗,连蒙古大军都无法长久支撑。

此战蒙古大军意图突袭一战,速战速决,结果,决掉了无数人的命,城仍未下。

战斗失败了,这是蒙古大军最终认定的结局。

撤退

满是遗憾的蒙古大军撤退了,不甘的离去了。

此世攻城,蒙古人是奇袭急攻,急切的要把我们拿下来,整场攻击连续不断,攻势极为猛烈。本就罕见,一力避免本族攻城的蒙古人轻易不会现身攻城,结果这个反复冲击!反复!

打的就是急袭,极速下城要了我的命,结果,我没死,打成这样,已经远超蒙古人承受极限。

死伤太大,远处堆过城墙的尸山,蒙古将领已心力交瘁

他看到了,仆从们尽力了,自己的族人们也已死伤满目

走了,我的族人们,不打了,不打了!

蒙古人走了,回头看着残破的城楼,低着头默默的走了

大军起营

全军撤退

战后,满城的白幡,我骑着马行过街道,全是白孝。

送葬的几乎看不到一个男丁,只有女人,幼子,还有年已七十两鬓衰白的老人。

我一度夹着膀子缩在马上低着头,因为我愧疚万分,心里害怕,不敢抬头看。

我看着她们扶着棺材,拖着板车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一刻我觉得我满身罪过,我都没脸去帮他们推一下车子。

我觉得我手上全是血,那些死去百姓的血,我推一下我都害怕他们的灵魂在那看我,我害怕我会哭出来。

我一个人打光了人家一座城,几乎整城男丁都死在我手里,你让我如何不难过。

五万多人奉命登城,几乎全部死光。

我前世,把人家一家打的只剩老人,小孩,和女人,女人拉着棺车,老人打着白幡小孩撒着纸钱。

千年以后,肩拉车绳的女子背影还在我的眼前,她单薄的背影,沉重的棺车,踉跄的步伐,那一幕永远刻在了我的心中。

当时我骑在马上,我回过头两个眼里全是泪

我的良知一千年无法平息

是我打光了人家一城的男丁,满城尽是寡妇。

千年以后,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钓鱼城投降时除王立外,所有大宋将军全部自杀

能无愧于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