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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城下来使”

远处蒙古大军肃立,城头上亲军抱拳行礼,我摆摆手,示意把使节带上来。

一个手上戴满宝石,身衣锦缎,肥胖的使节面目傲然的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一手背后一手虚拈,下巴上扬全是傲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蒙古大军主将亲临。

眯着眼看了我一眼,步伐慢慢的走向城墙,指着城下,使节开口了;

这汉子(汉人子,没尊重),看见城下了吗?

“看见了”

远望城下,我手握剑柄,带着冷漠开了口。

城下满目军阵,蒙古大军列阵,以壮声势。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不想通过杀人来表明我的决心,但是这个实在过分。很遗憾我忘了他是哪个种族的,唯一记得的就是满手的宝石,肥胖的身躯,还有那口傲的让人无比愤怒的劝降。

“投降吗?”

似乎这肥佬没听出我语气中的不耐与傲然,我一直奇怪这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谁给他的勇气?

“我若不呢?”

我脸上挂着笑容,剑柄紧握,嘴角上扬,残忍的笑意

这肥猪已经看出我不怀好意了,但是,城下远立的蒙古大军还是给了他敢于直视我的勇气。

“哟,你这汉人,似乎有点意思啊”

“我一直很有意思”

锵的一声,横刀拔出。

城墙上拔刀的我已经不想陪他玩了,这肥猪清楚的很,自己有蒙古大军撑腰傲的很,他不是劝降,他是命令投降,我连你他 妈是谁都不知道,你命令我投降?

谁给你的胆子!

这肥子身临不测之地,还敢傲成这样是有理由。不错,当时天下最安全的使节是蒙古使节,因为有蒙古大军作为后盾,一旦使者被杀,蒙古人狂怒之下一定屠城。

杀使等于屠城,这是定理,也是规矩。

但是,天下最危险的又是蒙古使节,因为蒙古人的屠城和杀戮,一旦碰上像中华族,大和族这种敢拼命的死硬民族,前往命令投降的使节一定丢命,他的脑袋将会被挂在城门楼子上,全城战至最后一人,决不投降。

此战,本将斩杀使节,全城疯狂死战!

“兀那汉奴,你可知杀了我就是屠城!”

城楼之上,亲军围上,被左右按住的那个挣扎着大骂,本将目光冷漠,步伐缓缓的上前几步;

“我不杀你,你们便不屠了?”

一问,被摁住的使节突然不吭声了。

“斩!”

刀光闪落,人头落地。

“将军令,斩杀使节,全城死战!”

“全城死战!”

将军令下,众军举枪高呼,全城军心已定,誓死血战!

狂妄的使节头颅被丢出城外,城下抬起头的蒙古将领看着城上满目凶光。

此时已无法善了,城内城外都在准备置对方于死地,准备战斗的全城军民掘来土泥搅拌泥水,靠近城墙的房户把湿泥涂上屋顶防备蒙古炮军火攻。注目,是湿泥涂顶,不是后世大陆电影的粪便糊房,我一直奇怪,围城之时你敢这样干,不怕瘟疫?

此时城中,城内有井,府库有粮,粮水无必担心,各处深挖穴坑以埋秽物,防止疫疾。城内各军四处拆卸民居,取梁下木,起炮守城!

我前世带过炮兵,和回回炮对轰的炮兵,不过和后世不一样,是一种先进的投石机(也就是炮,象棋里的炮,炮兵),砸火药囊。也有过火炮,短身管火药炮,但是后期,海战。

《上下五千年》,幼年时买的一套史书,精美的印刷,纸页上印着彩色的旧时火炮图案,当时第一次看到时,我痛苦的差点落泪。

崖山大战

炮车之上,大量的金属部件和硬木构成,在城头上防御战中威力尽显。随着后期蒙古大军回回炮投入攻城,面对宋军火炮也是吃力不已,城下要仰轰的回回炮直接打成了一条大抛线,射程相当于短了一截,而我们是居高临下,射程相当于长了一截,况且我们还不止扔石头,还会扔火油罐与炸药囊。

此消彼长之下,蒙古人回回炮只要数量不够没能前压只有被我们砸飞的份,所以到后面蒙古人如果没有压制数量的回回炮和重型投石机他们根本就不轻易攻城,不然去了也是白白送死,不值当。

当年我们坚守城池,炮兵就没停过,这些是杀伤最大的物件,也是我们坚城的最大底气!

生前抗过蒙古大军攻城,我来告诉你蒙古大军如何攻战,旦遇坚城,蒙古人第一件事就是起炮砸城,把对面砸到骨头粉碎,这时城内务必起炮对砸,拆屋取梁起炮守城,城内城外,炮对炮,对砸!

战后,全城几乎已成平地,独木入目,几无完户。

起炮之后,拆下的砖瓦集中预备,这都是城防投掷武器,好多刚上城的老百姓就是躲在墙后拿起砖瓦就往下砸。居高临下,当头挨一砖头在攻城时实在不是笑话,从高向低一砖头砸下去你穿盔戴甲都没用。

木石备掷,木头和石料是守城的关键物资,困守孤城能够提供他们的只有房屋,无分官民。火油,火药,布帛金铁,府库民间物资全部征集。大量民众参与守城,男人们披甲上城,工匠集结,铁匠全部集中打制兵器,丁壮上城,女妇后勤,全城动员,死守城池!

两户拆一房,拆!第一波拆卸全城半数!

鼓动的橐龠里,挥锤的声音鳞次打下,打造铁球的工匠填装火药,以备炮军。门外上身精赤的汉子举凿挥斧打削木石,街巷背负材械的民军队队走过。

“将军令,全城起征!”

将令下达,武库开放,铠仗发放武装民众,甲胄有限,民人纷纷自穿家中纸甲软甲。区区一城,我以统制之位,统帅兵力瞬间数万,皆敢死之士。

第一波征发,全城所有军户,尽数出军。

军户子弟,构成了民军基层组织统领,在正军军卒分派统辖民军各部之时,军户子弟奉命协助,因为我没有那么多军卒可以分派下去。

有宋一世,军户制度确实落后,但是,亡国之战,疲敝的军户为我们提供了最多的世代武卒。

世代武卒,家里三代当兵的不少,故此,士卒们易于训练,易于成军。

所以,大宋的抵抗是最壮烈的。

天魂,弟兄们当兵的好多都认识,就是一条街上的,祖传就住在一起,所以一战死,心如刀割,一战败,那就是整街整街的挂孝了。

晚光辉散,闪耀的星空下,城上巡视的我走过身旁手执长枪,简甲身披的民军,只觉得宁静的夜色在那一刻凝固。

前世守城,孤城之夜,晚间大盾斜架垛口,星光下烟火袅袅

死后千年,早已物是人非的人世间,我有幸去到了长安旧城,登上了西安古老的城墙。

抚摸冰冷的石砖,似乎再次见到生前搏杀的城墙。

千年不忘

天亮了

各军已忠实的按照将军的命令,军发备战,天亮后我按着剑柄,登城远望。

城楼之上,举目遥望,援军无迹。

此时城下的蒙古大军满营备战,到处都是堆积搬抬的木料物资,远处牛马拉车入军的哞叫隐约传入城上。

没有携带攻城器械的蒙古大军并未立即攻城,因器械过重,不可能大批随军携带。攻城作战,大军需先行下寨,围城扎营,补充军资,伐木造械,起炮砸城!

有的是工匠的蒙古大军准备工作飞快,两三天功夫城下营寨就已经全是攻城器械了。

我在城墙上看的血都冷了

穿过地狱的梦

这城要完了,我也知道,所以在蒙古大军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派人拼死出去送信,就当遗书了。

这是我给您的最後一封书信,军中斥候伤亡已达八成。

这是我前世一封递交后方上官的开头行文,身前大战,蒙古军队非常注重绞杀对方斥候哨探,一到开战蒙古轻骑四面洒向,这是南宋斥候伤亡最大的时候,同时也是赏赐最丰的时候,因为死人太多。

到处都是蒙古人的骑兵,只要开战,蒙古人就会让对方变成聋子瞎子。

曾经为了送出这样一封信,我派出数百骑兵直接冲杀出去,没办法,至少一百,走的晚了外面蒙古人多了,骑兵两百,不然没这个数信送不出去。也就是说刚开战,我仅有的骑兵差不多就先没了一半。

然而出去的兄弟还要死伤过半,那种牺牲我没法讲,惨的很,军中兄弟拿人命硬堆出条路,出发前这封信拿着真的好沉,薄薄几片纸让我几乎拿不动。

末将宋威敬上

这是昔时书信列首的官旨写法,写好后漆装封袋,做最后军报。

战至斯年,已经不用再写暗语了,不用了,城中送信的骑兵早已远去,信已然送出,后方定已接到,接下来,援军无发。

因为南宋没有这样强大的军力来救援一座孤城,换句话说,我们就这样被放弃了。

信送到了,出城的宋军轻骑遭遇蒙军铁骑,几经厮杀,把信送到了后方,制置司。

边城烽火,报信的来了,信封上全是血。

血迹已干的信封,拆开干硬的信,信纸黏在一起

刺啦

今晨十万余敌迫近,末将出战,若生,愿领战败之罪,若亡,还望看恤遗孤!

——大宋中郎将 绝笔

信放下了,一声叹息。

援军?没有援军。

死守孤城,直至战死

这是南宋将军的宿命

不日,大军攻城。

牛角声声,低沉的角音里大军站定,攻具林立,军阵层层叠向天边,旗帜遍目,整阵的重盾后雪白的箭羽阵阵负立。无声的人海前,炮车,望楼,巨弩,冲车,一具巨大的攻城锤正对城门。

但是,当先推出的,却是宋人。

“娘!”

一声哭喊,城上一片静默

我们听得出城下这声哭喊异常的幼小,我们颤抖的看着城下,身旁已传来轻轻的啜泣。

城下的哭声中,南宋父老一队队被蒙古军当做肉盾推向城下,他们或老或小,或男或女,填土覆壕,进过城河,面对他们,我们只能选择,全部格杀。

强弩射下,仰天吐血的大宋百姓在母国的军队前尸横遍野。

静悄悄的原野上,遍插箭矢的尸体堆积城下,被推出的宋人百姓死绝后,闪开缺口的蒙古军阵继续向外推人,宋人百姓。

大军在后,被推出的宋人百姓无法回头,间或有狂呼的宋人男子挥起手中木石,带起身边一众百姓冲击蒙军,最后一击。

强弓之下,他们就这样死尽了。

“军爷!记得帮我们报仇啊!”

这是一位虬髯长须的宋人留下的最后一声怒吼,遗憾我们只能在城上看着。

填壕还在继续,又有宋人百姓被推了出来,因战前城池防卫严密,守城文臣在我到来前忠实的履行了职责,征发民夫挖掘壕沟疏通河水,宽大的护城河静静流淌。他做到了战前守臣应该做到的一切,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后悔。

修筑的沟壕越踏实,死的填壕宋人就越多。

城墙上流泪狂呼的军卒举弩放箭,箭矢如雨,然而死亡仍在继续,反复不断的南宋民众被顶上城下,城墙上一度陷入可怕的静寂。

看着又一队背着土袋,抱着石头的南宋民众填壕埋河,看着他们不断前进,我看着他们,看着城下一个个晃动的发髻,挥下了手;

“发!”

弓弩齐发,城上炮军开火,药球炸下,箭矢炮石下南宋民众尸积如山。

不再晃动的尸山上,我至今仍记得一个样子,尸山上一张脸庞满是释然,只是他年轻的脸上还带着泪光。

你说,他死前想的是什么呢

杀裹来的民众,背负了太多的苦难,死亡对他们来说已是解脱。

在蒙古人眼里,他们的作用就是第一波把尸体填进沟壕,用尸体铺出来一条路,一条足够蒙古大军进攻的路。

他们没有铠甲,没有防护,有的只有一身破烂的布衣,冲城的宋人百姓没有一个能靠近到城墙之下。

面对强弩,炮石如雨,他们就这样全部死去了。

然而,路铺出来了。

此时的护城河早已是一片血红,城外的蒙古军阵忽然角号齐鸣

你见过数以百计的投石机同时发射吗?

我的记忆里只有满目的火光,燃烧的火球拖着长长的黑烟,砸进了我的视线里

我抬起眼,入目的只有盖过天空的火光,燃烧的黑烟已经遮过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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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中的噩梦,千年以后,再次醒来,犹对此战刻入魂魄的悲怆

长眠,我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