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的意思,老朱自然也是明白。
倘若安南使团当真棘手,朱标自然会来寻自己出面。
如今没有动静,想来是朱标有法子应对。
只不过话虽如此,老朱却仍有些放心不下。
“两日后诸国演武,你们几个不打算去看看?”
“上位这话说的。”徐达轻笑一声,随意打趣道:“上位天天寻咱哥几个喝酒,我等即便想去也没法抽身。”
“再说了。”
“诸国演武我等几人去与不去,还不都是上位您说的算。”
“少废话!”老朱故意嗔怒道,“这两日咱不寻你们喝酒了,都选出百余名精锐兵卒准备着。”
“若是两日后需要你们上场和诸国将士一同演武,到时候没他娘的丢人,输给他国使团!”
听到这话,冯胜、邓愈几人立马来了精神。
二人甚至当场起身便要回去点兵点将,准备演武时上场。
“暂且坐下!”
老朱瞥了二人一眼,没好气道:“需不需要你们几个上场,到时候还是标儿说的算,你们几个先准备着总是没错!”
......
两日无书,演武当日。
安南军营中。
看着因挨了二十军棍,如今还没法下地的安南统帅胡岚台。
柳自新眉头紧皱,语调焦急道:“将军不能下场领兵,难不成就真让其他诸国取胜?”
“此次诸国演武得胜的奖励可是出兵我朝,若不想个办法,难不成我朝只能任由大明与诸国瓜分蚕食?”
趴在床上的胡岚台闻言,双手艰难撑起身子。
“大人如此说,本将即便是死也要爬起来,领兵演武.....”
当看到胡岚台猛地摔到床榻之上,柳自新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胡将军还是歇着吧。”
“我安南将士尚有武力,还不至于沦落为任由诸国拿捏的软柿子。”
“巴尔虎!”
柳自新猛地一顿,语气也变的格外严肃了起来。
“若由你统帅我朝将士,可能胜过诸国?”
“啊?小人....小人不知排兵布阵......”
“那杀人你会不会!”柳自新表情凶狠,一字一句问道。
“待到演武场上,你不需想着如何取胜,只需多杀人即可!”
“可是.....”
被柳自新这么一说,身高两米、体重三百多斤的巴尔虎满脸茫然,手足无措好似孩童一般,小声嘀咕道。
“大明演武也有规矩,所用武器都是包裹布头的长棍,没有铁器。”
“就连箭矢也都是煤炭箭头,沾上黑点即为阵亡,便需退出演武。”
“如此还能如何杀人?”
“况且.....”巴尔虎很是小心的看了柳自新一眼,“况且大明皇帝今日也会到场,当着大明皇帝的面,当着诸多明军将士的面,小人若是行凶,怕是......”
“你不需想这许多!”
不等巴尔虎说完,柳自新很是不耐烦打断道。
“本官只问你,若无惩处,让你去杀他国兵卒,你可有胆量?”
“末将领命!”
“好!”
见巴尔虎应了下来,柳自新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当即便带他朝帐外走去。
而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床榻上的胡岚台赶忙说道:“柳大人,演武取胜的规矩,乃是夺敌军帅旗。”
“杀人不算取胜.....”
“哼!若是将他国演武兵卒屠戮大半,那劳什子的帅旗不是探囊取物?”
丢下这话,柳自新不再多言,径直便朝帐外走去。
而此时玄武湖大营,诸国将士都在演武场两侧聚集陈兵。
不多时。
天子仪仗缓步前行。
柳自新、阿答、三披王等诸国使臣纷纷投去目光。
“娘的,竟生的如此英气!”
当看到朱标一身衮龙袍服,大踏步朝自己几人走来。
柳自新难掩触动,心中暗自嘀咕。
倘若真有一人能威压诸国,那眼前的朱标便也是满足了柳自新对天下英主的所有幻想。
那张乍看和善,可双眸之间却满是英气的脸,活脱脱的就是万里河山的帝王之相。
“外臣等,参见大明大皇帝!”
“都起来吧。”
面对柳自新等诸国使臣的叩拜,朱标表情和善,缓声说道:“诸位使者来京多日,朕忙于公务未曾召见,诸使臣心中可有怨言啊?”
“臣等不敢。”
朱标微微颔首,便径直朝正中心的龙椅走去。
也是等朱标刚一落座,暹罗使臣三披王当即跪向朱标。
“启禀大皇帝,此次演武魁首的奖赏,可是同爪哇一同征讨安南?”
“不得放肆!”蓝玉当即怒喝出声。
而听到这话的柳自新更是满脸鄙夷,忍不住冷哼一声。
“暹罗若果真对我安南如此仇视,先前为何卑躬屈膝,逢迎我王?”
“如今听闻爪哇发兵我朝,你暹罗想要趁人之危不说,竟还抢着给爪哇当狗,一同进犯我朝。”
“大明上国圣君皇帝何等英明,你这点阴谋算计岂能得逞?”
就在三披王看向柳自新,准备说些什么之时。
朱标轻咳一声,打断二人后淡淡说道:“此次演武,旨在联络诸国之间情谊,若能从他国军阵中增长不能,也算善事。”
“至于演武取胜,便能发兵安南。”
朱标顿了一下,随即嗓音低沉略带几分痛心浅浅道。
“爪哇、安南突起兵祸,朕实痛心。”
“朕虽有意劝阻爪哇停息刀兵,然安南兵卒于土门钉屠戮爪哇百姓。爪哇全国震怒,为报仇雪恨发兵安南,也在情理之中,若朕多言反倒有威慑爪哇之意。”
“因此,爪哇、安南战事不可避免。然朕心中,却期盼诸国和睦,不起刀兵。”
“此次演武取胜的奖赏,也断然不可能是准许他国征讨安南。”
“大皇帝圣明!”听到这话的瞬间,安南使臣柳自新赶忙下拜。
而暹罗、占城等国使臣此刻却是表情尴尬,隐约之间甚至有种大失所望的感觉。
说到底,他们带兵赶来大明参加演武,为的就是能趁爪哇攻打安南之时,一同分一杯羹,发一些战争财。
可朱标如此言说,众人自然期望落空。
然而就在三披王表情落寞,以为此次白来大明之时,却见蓝玉一个劲儿的冲他使眼色。
一时间,三披王不解其中之意,竟直勾勾看向蓝玉。
而他的反应也被其他使臣看到。
此刻安南、占城等国使臣,也很是好奇的同时看向蓝玉。
见状!
蓝玉默默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看向三披王等人意有所指道:“我朝天子早有言在先,我大明虽军武强盛,然绝不因势欺压诸国。更秉承圣君之道,绝不干涉诸国国情。”
“此间爪哇、安南因有私怨,突起刀兵。我朝陛下为两朝百姓计,不忍见两国生灵涂炭,故而规劝双方罢兵。”
“可也正因此事涉及私怨,我朝陛下虽有意平息战火,却也不便干涉他国内情,因此这才作罢。”
“今日召诸国演武,实乃让诸位明白,刀兵乃祸,不可轻启。”
“还望诸国能和睦友邻,使天下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大皇帝圣明!”
听到蓝玉这番话,在场诸国使臣纷纷跪拜,齐声称颂朱标圣明。
可让蓝玉很是头疼的,乃是那暹罗使臣竟全然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此刻竟也跟着其他使臣一样,一同跪地扯着嗓子称赞朱标。
看着蓝玉那干着急的模样,看着三披王全然不明白怎么回事。
朱标强压心头笑意,示意诸国使臣起身落座的同时,看向三披王随意问道。
“朕听闻于接风宴上,暹罗使臣与爪哇使臣生出了些许嫌隙?”
“乃是那安南使臣欺人太甚!”三披王似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一个劲儿的诉苦道:“那柳自新欺辱下臣,折辱我朝。”
“甚至纵容手下武人动手行凶。”
“此人竟敢在天朝境内行凶伤人,属实狂悖!”
见三披王说了半天仍说不到点子上,朱标便也不再继续开口。
毕竟蓝玉方才那些话放在此时,觉得算的上是废话。
其意也无非是要告诉三披王,告诉其他诸国。
此次演武取胜的奖赏虽然不是准许他们一同攻打安南,可若他们与安南一朝早有私怨,即便他们出兵,大明秉持着不干涉他国内政的原则,不会多说什么。
可包括三披王在内的其他使臣好像都听错了重点。
他们只听到大明的皇帝爱好和平,不想见诸国发生兵祸。
却是没听到大明不会干涉他们与安南之间的私怨。
原本朱标问及三披王与柳自新发生争执,乃是让他趁势说出安南欺辱他们暹罗的过往。
可让朱标还有蓝玉没想到的是,这三披王就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家长一般,一个劲儿的冲自己诉苦,就好像是想要自己替他惩治安南一样。
也是见三披王说了半晌,朱标都没有开口。
一旁的柳自新猛地一顿,立时便明白朱标和蓝玉的意思。
“下臣先前无状,还请三披王恕罪!”
生怕其他诸国反应过来,柳自新猛地起身,当即便跪在了三披王跟前。
“三披王恕罪,小人当时无状失礼,冲撞尊使。”
“如今幡然醒悟,还望尊使恕罪。”
“这....”
就在三披王满脸呆滞之时,柳自新猛的将头重重砸向地面。
“若是三披王仍有怒意,待演武落罢,诸事皆定。”
“小人愿负荆请罪,恳求三披王饶恕。”
“届时纵然殿下要活剐了小人,小人也不会有半分怨言。我朝国主知小人有错在先,也断然不会迁怒旁人,只会认为小人罪有应得!”
不等三披王开口,柳自新接连冲其叩头。
虔诚恭顺的模样,比之面对朱标还有过之。
而看到柳自新身为安南使臣,当着大明以及诸国使臣的面冲自己卑躬屈膝,叩头请罪。
此刻三披王不由挺直了腰杆,心中虚荣心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满足。
“柳大人既已知错,本使再计较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起来吧,今后不可似前次那般无礼!”
“三披王说的是,小人谨记,小人谨记。”
尽管嘴上对三披王很是恭顺,可站起身子的柳自新却默默立于原地,以眼角余光看向旁边的朱标。
也是见朱标、蓝玉没有继续暗示三披王。
柳自新心中巨石这才终于落地。
不过演武在即,他索性也就没有回到位置前坐好,而是直接冲朱标拱手请奏道。
“微臣斗胆,有言启奏大皇帝。”
“准。”
“大皇帝圣明有言,诸国演武乃是见贤思齐,增己不能。”
“然虽为演武,毕竟还是军事。”
“若规矩太多,反而桎梏诸国将士,无法放开手脚。”
“外臣以为,是否可以更换兵器.....”
“不妥!”朱标当即否决,“演武本是切磋,并非生死相搏。”
“更换实在兵器,将士难免重伤,甚至身死。”
“大皇帝有爱护诸国将士之心,然被派遣参加天朝演武的诸国将士,每一个都是个中精锐!”
“诸国将士忘死悍勇,若仅以切磋为由使得他们畏首畏尾,实乃得不偿失,亦不能使诸国将士切磋武艺,增长不能。”
柳自新顿了一下,表情略带奚落看向其他使臣幽幽说道:“倘若畏战惧死,那便失了武将本分,也折辱自国颜面。”
“若是诸位有人心生退意,不防退出演武,省的贻笑大方!”
这很是简单的激将法一过,三披王、阿答等人立时中计。
“大皇帝容禀,外臣也以为当更换实在兵器。”
“战场相逢,本就要决出个生死胜负。倘若有人惧战怕死,那也枉为军中将士!”
“不错!外臣等皆如此以为.....”
看着暹罗、占城、苏门答腊等国使臣皆被柳自新激将,一个个吵嚷着换上真刀真枪。
朱标一时还真觉得这些家伙实在是看不清楚眼下形势。
别的不提。
仅论及军纪严明,除了大明将士,便没有哪一国的兵卒能稳胜安南兵卒。
柳自新一上来便要求换上真刀真枪,显然是另有所图。
可三披王等人非但没有拒绝,反而一个个顺着柳自新的意思,一同请命!
一时间,朱标真不知道该说他们痴傻蠢笨,还是该说他们自视过高,以为能够稳胜安南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