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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邪后退两步,眼神示意身后人上前,将尸体挪开。

八岁的小孩向来爱干净,这会却不敢反抗,一双手抓紧了充血肿胀的脖颈,用力向斜后方一拔。

泥土被她带出些许,落在她发上。

君邪及时往一旁躲了躲,才没被她波及。

她拔出尸体时带起的风将厚重的门冲开,穿堂风经过宅子中心的一块无名石碑,击在尽头的房间。

两人眼力都是极好的,一眼就看见那微敞的房门内,一个栩栩如生的纸人坐在堂前,静静地看着她们。

远远瞧着,它不显诡异,反而有一种磅礴的生气,好像一个翘首以盼,陷入爱恋的少女。

坟地旁的死人宅里的纸人?

走近几步,君邪又将目光落在中间的那个无名碑上。

这座不符合常规的宅子好像就是为这一人而建的。

扁甫跟在她身后,也对这十分好奇。

“不知这安葬的会是谁?”

明明旁边就是坟场,还偏要在这里盖一座房子。

“……”

见君邪半天不回答,她眨巴眨巴眼,乖巧地道:“您不会是生气了吧?”

“……怎么会,”她目视前方,“我可不是那种爱记仇的人。”

“哈哈哈哈,您这就是生气了吧,您尽管身体成长了不少,但心智好像……”

“你,身体却没见长多少呢。”

君邪出声打断,继续往前走:“不过一只蝙蝠活得再久,也不可能像人一样大的。”

“可我的饲主就喜欢我长不大的样子啊。”

“……”

她不是很懂,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吗?

“你的年龄看起来比他大很多。”

“啧啧,”扁甫摆着根手指,贱兮兮地道:“您还小,不懂这种情感。”

这样瞧着,小蝙蝠身上倒有点莫北的影子了。

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宠物。

两人一路走到尽头,彻底将门推开,房间里除了桌椅纸人,还有三面屏风。

正对着的后面是墙,左边那个隔出了一张矮榻,右边那个后面是一张槐木雕的高床。

这宅子阴气虽重,在外面时却感受不到死气。

可进了房间后,从那床下溢出的气息已经充满了整个房间。

不过那个青春洋溢的纸人,倒因为它看着更顺眼了些。

君邪一把将扁甫提到身前:“爬下去看看。”

“嗯?您让我爬下去?”她瞳孔猛震。

而君邪认认真真地回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从她脸上,确实看不出一分玩闹的意思。

“……”

扁甫最终还是选择屈于权势,趴在底下伸进一个脑袋看了半响,在地砖上敲了几下,没开。

“……”

好啊,一个砖头也欺负她?

她一拳砸下去,激起的灵力差点掀飞了床铺,被君邪一把按下。

灰尘散去,扁甫退出来坐在地上:“打开了。”

从君邪的角度能看见黝黑洞口的一角,和周围的碎石。

“你回去通知如诗,我自己去看看。”

扁甫不动:“好啊,您过河拆桥!”

“你最多就是河里一颗快被淹没的石头……”

君邪看她一眼:“所以你去是不去?”

但扁甫还是不动:“我飞不动了。”

她可不像凤凰那么厉害,一口气跑了几百公里还那么轻松。

哦,对了,这只凤凰根本没有自己动脚,还是搭了她的顺风车呢。

“那就用通讯牌请人来接你。”

话落,君邪已经半抬起床,跳进了洞里。

也不知扁甫究竟是在外面等着还是乖乖回去了,总之,她没有再跟来。

这下面是一个深邃的甬道,斜着向下,光滑没有一处能落脚的地方。

这道很长,不下百米,越往下,阴寒之气就越重。

等彻底落了地,君邪踩在一片黄土上,周围的景色一览无余。

一片平地,什么都没有。

死气从深处向这边流动,抢着要钻入头顶唯一的出口。

抬头,上面布满黑色的浓雾,就像大陆夜晚无月的天空。

君邪顺着死气走了一段路,周围一成不变的景色让她有些许无聊。

她再次抬头,一道惊雷从地上劈向空中,没入浓雾。

雾气被它打散了一些,隐约露出一片狭小的过道。

头顶有路?

雷电盘旋在她上空,围绕着那一片雾气,将空白的地方满满扩大。

雾气遮掩的东西也渐渐露出原貌。

这是一个迷宫。

底下什么都没有,但头顶却藏了一座庞大的迷宫,整个世界都仿佛上下颠倒了。

这路还不知要走多久,迷宫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对比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此刻,她正站在一处拐角的墙壁上。

若要向左,就是死路,向前,能继续走下去。

君邪看了半响,朝着左边走去。

她站在迷宫对应的死路前,抬手摸了摸并不存在的墙壁,手穿过空气,并没有任何阻碍。

于是她回过身,继续跟着死气走。

头顶的雷电也跟在她身边,她走一步,雷电也向前一步,所以她头顶的雾气,总是散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邪终于摸到了墙壁。

源源不断的死气正是从这面土墙后面涌出来的,但墙上却没有通道或机关。

左右两侧都是一片空旷,若墙上真有机关,那范围可大了去了,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

抬头,在自己左侧三步远的地方,就是迷宫的出口,但面前的墙十分厚重,不像是后面有空室的样子。

看来是和空间有关的阵法。

地上没有路,走出去的方法都留在迷宫里,只有顺着迷宫唯一的路径,才能激活阵法,将出口显现在墙上。

紫色雷光钻入迷宫出口的墙面,化作更加细小的电流,一路走来,它早已渗透了整个迷宫。

因为雷电隐在了迷宫内部,头顶的雾气又重新聚集在一起。

电流蔓延过迷宫的每一处转角,最终全部聚集在迷宫出入口相连的一条路径上。

雷电逐渐膨胀,从入口开始,一道道雷霆夹着怒火,劈开雾气落在空无一物的地面。

它频率很高,速度也快,前面一道雷电还未消散,紧着这后面的就劈了下来,它们在地上印出一道道焦黑的痕迹,就像人的脚步。

所有的声音仿佛被黑雾吞了去,紫电像一个高大苗条的怪物,一步步逼近最后的角落。

君邪直面着远方的雷霆,直到它落在自己身前,遮蔽了所有的视线,几乎是贴着鼻尖刺破尘土,她也不曾眨眼。

青丝被雷涌起的残风吹起,身后的墙面,在最后一步落下时泛出暗红的光,一道巨型阵法,沟通了天与地,将迷宫的出口与之相连。

复杂的纹路从中心向四周蔓延,不明的符号如碎裂的镜片,一张巨大的水墨画缓缓在阵法之上展开。

君邪回身将手覆在上面,画中的灵力与她之间有了一瞬间的连黏。

死气顺着她的手心,灌入画中,在画上那座没有入口的殿堂上,绘出了一扇大门。

“吱——”

前所未见的宏伟大门凭空出现,守在入口处的两人已经看呆了。

只有用死气才能绘出沟通内外的门,而门的大小和形状,都是由开门之人本身的实力决定的。

分部现在一共有四位护法,他们实力相当,开的门都与普通府邸的大门差不多大,门上的印花比较松散,都是以他们自己的喜好来幻化的。

可面前这扇门门,已经不止一个“大”字能形容了。

它与建筑整体风格比较相似。分部在建造的时候,是仿照了坟里陵墓的样子,建了座圆顶大厅。

此刻,大厅前的门上端也是一段稍显尖锐的半弧,它两扇门虽细窄,但高度已经过半,镶嵌在弧形的墙壁上,一点不显突兀。

门上一片墨色,乍一看什么都没有,但凑近后才发现,门上密密麻麻的“死”字凑在一起,像虫卵一样蠕动着。

这字毫无美感,狂草一样铺满了整扇巨门,字与字之间甚至叠在了一起不留一点空隙。

在两人还在思考是总部的哪位大人物亲自来了的时候,门已经被人从外部推开了。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君邪本就不想惹事,一开门见那两人傻了似得呆在原地,便也不急着出手。

她站在门口,身后是焦黑的土壤,身前是半开的死气凝聚的巨门,和两个神色紧张的守门人。

两人拿不准主意,对视一眼后,决定先与留在分部的护法通报一声。

君邪见一人要走,视线一转就落在了对方身上。

“你,去哪?”

瞧她这质问的口气,傲慢,威严,不悦,有一种即将爆发的危险。

这世上哪里会有闯进别人地盘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这绝对就是从总部下来的大人物啊!

两人此刻也不敢怠慢,低头弯腰,两只手在心脏的位置一碰,从上划了一个小弧度,拱手停在额头上方的位置。

“见过大人。”

君邪默不作声,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出来,抬着下巴走了进来。

“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吗?”

她十分自然地接了话柄。

她没让两人起身,两人也是一动不敢动。

斟酌了半响,还是那个最开始要离开的人回道:“教主发布的两个任务,其中一个我们至今毫无头绪,但学院中的眼线曾递出一个消息,那里出现了凤凰,[绝]与[诡]两位护法正在确认凤凰的身份。”

“关于另外一个任务,我们已经接触过莫北许多次,但他一直不愿与我们合作,[刀]护法将人绑来,本是想要趁机毁掉莫北在此地的根基,却不想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是[悠然居]少主的小孩,打乱了护法的计划。”

“[丑]护法目前正在[悠然居]内部伺机暗杀,但已有六日不曾与我等联络。”

他一口气把所有的重点说完了。

君邪听后,毫不吝啬自己夸赞的目光:“[刀]现在何处?”

大抵是感受到了大人的赞许,他语速更快了:“护法大人现在正在刑堂审问莫北。大人可是要去看?”

君邪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呢,对方就自己给她安排好了。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推脱的理由。

“起身带路。”

说话的人像是得了莫大的荣誉,激动地红了眼睛:“请大人随我来!”

他反应地快,被丢下的那个只好一个人继续守着大门。

君邪随他一连穿过了几个院子,这地方很大,却没有一个植物,院子里只摆着些怪石,用动物尸骨做了装饰。

它们有些断了脚,只能跪趴在地上,有些被开膛破肚,绝望地望着天空,有些挖了眼睛,空洞的眼眶正对着一扇窗户,有的四肢扭曲,和其他动物纠缠在一起,宛若一体。

[刑堂]

这里的一切都是血红色的,人血混着动物血随意泼洒在建筑上,像一座荒废的鬼宅。

刑堂的大门是一张血盆大口,尖牙埋在地底,露在外面的部分黏着黑红和棕黄的残渣。头顶有数几十颗不同的眼珠混着血腥被吊在半空,它们都看着不同的方向,但两人刚一靠近,那些死去的眼珠子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眼中血丝渐渐蔓延。

带路的好像还没熟悉这种感觉,他停顿了一下,用余光去观察君邪的反应。

而君邪只是淡淡瞥了下眼珠子们,就又看向了他:“他们就在里面?”

他站在一旁,主动让开路:“是。”

这里不仅是一片死气,还有很浓重的血气,就算有莫北的气息混在里面,她也没法分辨。

而那带路的家伙好像并不愿意进入刑堂。

“一入刑堂,便是罪人,大人,您还是站在外面喊一声吧。”

见君邪真的要亲自进去查看,他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这位大人在总部也许是掌管刑堂或者拥有刑罚之责的厉害人物,可到了分部,刑堂的禁制可不会管你是哪里的人,不得允许而擅入者,即是蔑视权威之罪,一旦进入,那便没有资格站着了。

君邪这时多看了他两眼:“哦?那我倒要看看,这罪,要如何罚?”

话落,带路人腿上一痛,君邪竟然直接抬脚把他踹了进去。

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半边身子就已经进了恶鬼的嘴。

担忧与质疑一瞬间变成惊恐,他调动自己少得可怜的死气,想快一点逃出这个地方。

可已经太迟了。

在他大半个身子都进入刑堂后,那张嘴,突然动了。

地下的牙像被人合拢了嘴巴,从下而上,瞬间刺穿了他的双腿,将他夹在屋顶的缝隙。

他尖叫一声,不断拍打着尖牙,哭声哀求:“不不不!求你求求你,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进来的!放过我吧!放过我啊!!!”

尖牙好像真的听懂了他的意思,稍微松开了一点。

他扒住里面的门框,刚把自己一只被刺穿的腿拔下来,都还没能松下一口气,却见那只刚埋回到地里的尖牙又一次向上突刺,咬在了不同的位置,再次将他吊起。

“啊!!!“

君邪站在外面,看不见吊在里面的人,只能看那口白牙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向上突刺的动作,将他的腿咬得面目全非,伤口都留在不同的位置,来回数次,都还没有咬断那双腿。

他只能被一直吊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

“啪嗒……”

唯一完好的脚掉在地上,他一边的小腿仅用一块快要断裂的肌肉与脚腕相连,在膝盖稍下一点的位置,被撕裂嚼烂了。

另一边就好多了,断口虽然也是血肉模糊的,但最起码,除了脚以外的地方都还留在他身子上。

君邪无声地看着这鲜血淋漓的一幕,等血液被土地吞噬,残渣依旧留在牙齿表面。

她盯着地上烂如破布的肢体,一张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别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