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她将盒子打开了一条细缝。
一小截乳白的脊柱和两颗金色的珠子静静躺在里面。
“我的眼睛……以及……”
她沉默良久,缓缓道来。
“我的仙骨。”
这四个字仿佛凝聚了她所有的勇气和骄傲。
“……”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孙平此刻的心情。
他清楚感受到身体的颤抖,一堆疑问卡在喉头,像一颗巨石不上不下,压得他要喘不过气。
他的灵力翻滚着,叫嚣着要将那两样东西占为己有。
可理智与冰凉的四肢却时刻提醒着他,自己的罪孽。
“……他、知道吗?”
他的父亲,他曾经敬佩的人,他是否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没人会知道。”
“这是我与她的交易。”
“但我的仙骨可以给你,作为报酬。”
“请你,帮我。”
一字千金。
孙平从未觉得原来简单的一个请求也能这般令他窒息。
“……”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同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
“噗通!”
封印分崩离析,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泪流满面。
在这片静止的空间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如那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少女所说,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原来,是她把仙骨给了你。”
陌生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将金色的珠子从他眼眶剥离。
“既然如此,就放在你那罢。”
金红的发尾在这一刻像极了自己之前看见的血色世界。
她转身离去。
却听见身后一声轻响。
“她……她叫什么名字?”
“……”
君邪停下脚步,又想起了一阵往事。
“醉后不知天在水,
满船清梦压星河。”
“这是唐清梦与赵星河的故事。”
“也是……白清安的劫数。”
……
他也许不知道唐清梦是谁,但白清安这个名字,他一定知晓!
那是七百年前,星之大陆最后一位仙人的名讳。
……
幻灵镜上静止的画面陡然一变,五位导师都清楚看见孙平在没有与对方进行任何接触的情况下,跪倒在地,流下了两行血泪。
黑针从他眉心钻出,落在地上,化成一大片黑色的沼泽,不断吞噬着周围的生命。
此刻,他们全都站起来了。
……
秘境中的以小公子来不及多想,一把揪住孙平的衣领带着他后退。
“暗香”全部刺入沼泽,没有一丝碰到实物的触感,就那么直接被吞噬掉了。
沼泽里一只只动物的骨架以残缺的姿态被吐出来,裹上淤泥,变成不死的怪物。
恐怖的气息散播着绝望与杀戮,让人从身至心都无法逃离。
什么鬼东西……
“嗡!!!”
一道火光从天而降,照瞬间亮了半边天空。
“破邪”激荡起愤怒的剑意,将怪物斩碎,逼回黑暗,却无法阻止沼泽的扩张。
熟悉的嗓音在空中传响。
“诸学子听令!妖兽秘境即刻起永久关闭!请诸位学子立即退出秘境!”
“比赛中止!不得违令!”
李导师踩着重明鸟的脊背,调动起大半灵力,让自己的声音传遍整座森林。
所有人都看见了被火焰灼烧的天空,和在空中疾驰的飞兽。
徽章突然爆发出一股热流,金色的屏障用比以往都快的速度将人卷起,打包带走。
常导师一手持剑,一手拿着剑鞘,从孙平后领戳进去,穿过腰带,把人抬了起来,然后伸到以小公子跟前。
“抓住,我带你们离开。”
……
[明珏内院]
孙平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幻灵镜上一片漆黑,那些黑色的东西好像有自己的生命,还在像浪潮一样翻涌。
任谁看,都看不出这是他们比赛用的场地。
“你醒了。”一个看着十分亲切的人走到他身边,蹲下来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她身后的座椅上躺着一个邋遢的老头:“我就说嘛,我亲自配药,不出两刻钟人肯定能醒。”
孙平瞅着,越看越觉得他想自己便宜队友的便宜爹爹。
这邋里邋遢的模样,真的一模一样。
白钱嘿嘿一笑,伸长了脖子去问旁边另外一个坐着的小孩:“诶,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到器院去了,你这一看就是我药院的人才啊!要不要来老师手下做事?”
孙平心道:很好,果然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以小公子双手捧着茶杯,厚重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看不出表情。
“……多谢老师厚爱,学生承受不起。”
白钱默了默,点评道:“不行,这性格,一看就不是我药院的人!”
“你严肃点!”
旁边那个俊俏的老师呵斥了一句。
“孙平,你虽然不是我木院的人,但我与风院诸位老师关系也不错,所以,你不必有任何顾虑,你在秘境里究竟看见了什么,全部说出来。”
宋导师一听,不对味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的好像我们不值得信任一样。”
“……”
沈导师转头没看他。
好嘛,还在为之前他们做的决定生气呢。
常导师此刻离孙平最近,对他细小的动作也看得更清。
察觉到他的紧张,她立刻出声安抚。
“你别怕,这里是学院内部,有老师们在,没人能伤害你们。”
“秘境里的事,一定对你打击很大。你要是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学生的安全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常!”
“沈老师!注意你的语气,不要再吓到他们了。”
常导师冷冷打断沈导师的话。
孙平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常导师,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他低垂着脑袋,让长发遮挡住面容。
瞬间入戏。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我……”
“冷静!冷静……”常导师及时制止他的胡思乱想,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不要勉强。”
孙平被她温柔的举动感染,瞬间红了眼眶。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他有一个黑色的针,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周围没有一个人……谁都不在……只有我……只有我……”
泪水落在掌心,孙平双眼无法聚焦,像回忆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好了,好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来,跟着我吸气……”
常导师以温柔但不容拒绝地话语打断他的回忆,帮助他冷静下来。
“已经够了。”李导师也有些不忍,“他还是个孩子。”
一瞬间发生了那么多无法理解的事,还差一点死亡,他一个小孩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见没能问出什么可靠的信息,沈导师也没有再多嘴,默认了他的说法。
“嗯。”常导师应了一声,“这几天你们两个好好回去休息,不要再想今晚发生的事了。”
她将孙平扶起,等以小公子也靠过来后,才带着两人走到门前。
“你们从这里出去,通过这扇门后,就是学院的钟楼前,你们都认得路吧。”
见两人点头,她才安了心:“回去吧。”
以小公子毫无留恋,倒不如说十分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
而孙平有片刻怔愣,直到门打开后才反应过来,向几位老师道了声谢,也跟着离开了。
大门关闭,常导师淡淡笑了一声:“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
[明珏外院]
钟楼前本就不常有人来,尤其是今晚,大家的视线都被灵兽秘境的异变吸引了过去,学院想要再隐瞒就很难了。
两个人肩并着肩走了一会,一直憋着劲的孙平一改先前迷茫无助的模样,深深吐出一口气:“呼——吓死我了,怎么样,演技可以吧。”
“嗯!”以小公子真心赞美了一句。
看得他都要怀疑里面是不是换人了。
不过孙平可看不见他最后那个感叹号,只觉得他在敷衍自己:“你看你,咱们怎么说也是一起经历了生死的好兄弟吧,怎么还这么无情?”
“……没有。”
他挠了挠耳后,那里有一颗黑痣。
“我……不经常说话。”
孙平点头:“嗯?我看出来了啊。”
别人说十句话,他就回一个字,可不就是不常说话吗。
“……”
但你明明也没有一次说十句呢。
以小公子知道自己这是没解释清楚,但他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要说点什么。
他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
……
[揽月]
一阵金光从幻灵镜内飞出,刚好是沼泽开始扩张的时候。
只到自己肩膀的小孩站稳了身子,偏过头来看他的时候,左耳的耳坠分外亮眼。
“三哥哥……你在等我吗?”
付子辛片刻不做停顿,直接上前将她抱进怀里,墨色的眸子映出细长的流苏和银色的链子。
和她耳垂上新鲜的血迹。
“不要走。”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等她回来的。
“还好你没事。”
冰冷的手按在她脆弱的后颈,腰间的臂膀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她令人安心的温度。
付子辛狂躁的情绪稍微被压下了一些。
君邪亦抬手回抱着他,尖尖的下巴甚至搭在付子辛肩膀:“我不走,留下来陪哥哥求学。”
她四处看了一下,奇怪地问:“四哥哥呢?”
付子辛双手又紧了一下:“……去借凭证了。”
那个小傻子,都说过不用的,只是他不听,再看见那个黑袍人出现的时候就忍不住跑了。
还好,他忍住了。
付子辛勾起君邪肩上的流苏,意味不明地道:“这是……爹给的吗?”
君邪笑了笑:“嗯,是个很特殊的东西。”
“所以三哥哥,你是专门趁着四哥哥不在,才抱这么久的吗?”
“……”
付子辛没吭声,慢慢悠悠地松开了君邪。
“你在药院,恐怕会有些麻烦。”
君邪一听,这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他这脸皮薄的,不适合拆穿。
“是啊,不过没关系,逃课就好了。”
反正就算听了也进不了“她”的大脑。
之前跑过一次被抓,那是她失算了,没想到那个徽章也能用来定位。
这次不一样,而且双胞胎又是甲班的人,躲在他们这边,外面的老师是看不出问题的。
她与付子辛坐在亭中,等着付子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