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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暑,一场大雨洗去阴霾,山野间的黄泥路,因此而变得淤泥,一只靴子踏在其上,印出一道清晰脚印。

泥水浸入靴子,染湿了鞋袜,足底那一抹凉意,让靴子主人蹙眉,但为求躲雨,只能强忍那般不适,顶着蓬勃大雨,一手遮着盘好的长发,一手在眼前撑起一个“凉席”,四处张望躲雨的好去处。

见一高耸大树下,草地尚且干燥,未被雨水波及,便快步跑了去。溅起的黄泥水,将裤脚皆染黄,心情不太美妙,等行至树下,落及身上的雨滴减少,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雨来得突然,来得急促。

她理了理长发,解下布制的靴子,将靴袜脱下,那双白里透红的小脚暴露于空气中,她左右环顾,见一颗及膝平石就在身侧,便坐了上去。

仰头望天,百无聊赖的等着某人。

最近天气越来越恶劣了,时伴有倾盆大雨,也时伴随平地惊雷,眼见这雨越下越大,不知延续至何时,王如意不觉焦急,只觉无趣。

她手指沾上些许雨水,在平石上画起了画儿,是一呼呼大睡的小人,大头憨态可掬,她露出浅浅笑意,又画一小人,她的画工实在不敢恭维,与三岁小儿相差不大,却能通过一两特征,一眼看出其所画之人究竟是谁。

又行走江湖,已近半个余月,李长笑莫名上了通缉,沿途总遇追杀,想来是事情曝光了。那顶替自己,高坐庙堂之上的人,不会放过自己,自然也不会放过李长笑。

王如意有些担心,她并非傻子,自是能察觉一二,她担心李长笑斗不过他们。出于私心,她想要李长笑一走了之,然沿途所见、所遇到的大余百姓,或质朴,或狡诈,或平凡…又时刻提醒着,她这位大余的帝王,这疆域辽阔的大余,似乎只有白衣能帮上一二了。

她亦是向往自由,但人各有命,她舍不下这一切。

她抬眸,风来雨来,步步逼近,似天地已做一杀局,早早锁定了二人。王如意不免添上几分忧愁,心头有百般心思,说不清楚,但最后仅化做一个念头,她若再归其位,定要为天下百姓,做出些什么来。

王如意挽起额前的秀发,将腰间的酒葫芦取下,她也爱喝酒,得益于某人的启蒙,不过她不爱烈酒,爱甜酒,时不时拿出来对付一口。此刻觉得水汽太重,喝一点小酒,去去水汽,也顺便打发时间,等着某人归来。

她与李长笑同行,满打满算不过一个月有余,虽说前半程窘迫,却更难忘几分,常常回味此中滋味。那段时间,她什么都做不了,李长笑照顾得可周到了。可等她恢复自由身时,李长笑也不宠着她,一些打下手的活计,全丢在她身。美其名曰有借有还,可王如意清楚,那厮就是在偷懒。也很少能再享受到,被他抱着的滋味了。

王如意知道,她这一程有两个节点至关重要。她虽不知背后暗流,问李长笑也不说,但心思敏捷且常年执政,见多虚了与委蛇、人心狡诈的她,如何会察觉不出些许端倪呢?

第一个节点,是碰巧遇到了李长笑。第二个节点,是解去遮身袍,斩开罪孽绳。

自脱去遮身袍后,王如意便感受到,那暗流变得激涌、变得狂暴,似要将人彻底吞噬,随着时间推移,这股感觉越发强烈。

她知道有什么盯上自己与李长笑了。几口小酒下肚,因大雨不停,那树下之地也逐渐湿透,她全身再无一处干燥,便解了外袍,又褪下襦衣,白皙细腻双肩袒露,锁骨上蓄起浅浅水洼,发梢有水珠滴落,半湿不湿,似附上一层水雾的精美白玉。

那山野间如此一番春色,可惜无人得见。布靴随意放在地上,自内向外均已彻底湿透。她眺望远处,目光所及之处,皆大雨连绵,只觉得这场雨,莫不是要把整个大余笼罩?

她与李长笑本是同行,自前段时间,突有通缉令下达,李长笑的画像被粘贴到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列举了十余条罪名,件件都是极刑之罪,杀人、劫差最为惹眼,一时引起了民众公愤。

自发找寻李长笑的江湖侠客,更是不计其数,走两步便能遇到,那被舆情裹挟的愣头青,李长笑狠狠教训一顿,也就放了,至于穷凶极恶看上赏金的之徒,李长笑也不留情,一剑了事,干脆利落。

让王如意难忘的一幕是,有一次二人在街边被江湖帮派围困,李长笑一人一剑,不伤人性命,却杀出一条直路。最后潇洒离去,无一人敢追上来。

那时刻,她别提有多激动了,最重要的是,当时搂着她腰了,一步一剑,那般光景,怎不动容?王如意事后还想再体验一次,却被李长笑弹了个脑崩子。那江湖帮派可经不起几次这样折腾。

值得一提的是,王如意也上了通缉。有关其的画像上无面无脸,仅有大致身材轮廓,以及一二描述。她的身份太过敏感,小真不可能将她的画像全然画在纸上,大余境内见过王如意真容者不在少数,小真即便再蠢,也能想到这一点。可又不愿意放过王如意,故弄了这一出。

可见那高高庙堂中得人儿,纵使得坐高位,也手段有限,捉襟见肘,急不可耐。

骤雨压枝弯,水雾漫天际,平地起惊雷。

那朦胧处,李长笑归来,他带回一包油纸,里面包着热气小菜,二人远远相见,便挥手打上招呼。王如意穿上湿透的布靴,一步一步似踩在水上,心想这样远行,非把脚泡白不可。心中念闪,步子却不停,三两下间,便行至李长笑身旁。

二人皆被追杀,可抵不过嘴馋,李长笑专门去那小镇,买上一份烧鸡来吃,他独自行动,假意缠绕,无人能发觉,更方便一些。便让王如意留在林间等待。花了好些时间,才将烧鸡购回。路上却下起了大雨。

浑身湿漉,败了几分雅兴,王如意忍不住抱怨了两声。二人行至树下,将油纸解开,露出热气腾腾的烧鸡。

那香味扑鼻而来,王如意腹中馋虫被勾起,就要大开杀戒,她可是知道对面这个男人,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动作稍慢上一点,可是会没的。

她又怎知,李长笑已经怜香惜玉了,他抢菜的真正实力,只有媚三娘与厨子见过,不过或许是道行太深,纵使刻意隐藏,也让王如意叫苦不迭,根本不是对手,把那堂堂女帝,逼得直接上手去抓。

兴致正浓,却见一道惊雷骤响,回音浩荡,把王如意吓了一跳,抢来的鸡腿,险些掉在地上,她骂了一嘴,又美滋滋的吃着鸡腿,喝着小酒。

只是树不挡雨。吃着烧鸡,人也渐渐变为落汤鸡了。

天空暗沉无光,那树下二人冒雨吃烧鸡,也别有一番风味,凉风习习吹,斜雨扑面打。因雨水冲刷,香气淡了,味道也淡了,此中滋味却未淡。

吃着。

李长笑没由来来上一句:“总算找来了。”

他在这场大雨中,读出一二别意来。

他嘴角上扬,至这场大雨过后,他与这片天地的斗法,才正式徐徐展开。

或者说,这场大雨,本便是斗法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