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婉皇贵妃养得大好了。”
太后说着,将手腕上的佛珠取了下来,双手捧着,慢悠悠地放到了佛台上的圆盘里。
香烛清幽,随着魏嬷嬷将点燃的香插进香炉里,也是多了些许袅袅上升的烟雾。
一尊金色的佛像被香火挡住了眉目,隐隐还能瞧见慈悲的模样。
太后抬眸,也是闭上眼睛,轻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魏嬷嬷有样学样,只是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出声。
“三皇子的弥月礼准备得如何了?”
太后都没有转身,目光还是看着被烟雾弥漫的佛像,问得声音很轻,如果不仔细听,就好像会错过一样。
魏嬷嬷凝了神,回答道,“听周嫔娘娘说,一切倒还顺利。”
太后听了,也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合拢了手掌,也是面朝着佛像,缓缓闭上了眼睛,跪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后才不急不缓地睁开眼睛。
魏嬷嬷见此,也是走上前,将自己的手臂递了过去。
太后将手指轻轻搭在魏嬷嬷的手臂上,原本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而后也是缓缓借了力道,才从蒲团上站起了身,慢悠悠地说着,“从前跪一下佛祖,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好像就这么站起来了,哪里像现在,要是没有魏嬷嬷,哀家只怕得缓上好一会儿。”
魏嬷嬷笑着安抚道,“哪里就有太后说得这般严重。”
太后站稳了身子,才摇了摇头,“瞧瞧你我,都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哎,太后,”魏嬷嬷的担忧也是发自内心的,“自从咱们回了宫,您好似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从前您好像最不喜如此了。”
“此前皇帝登基,哀家为大胤祈福,去了佛山这么些年,如今回了宫,看见后宫里的嫔妃,个个相貌出众,年轻貌美的,又怎能不感慨呢?”
“可是依老奴看,太后还是从前的模样,真真是一点儿都没差的。”
太后听见魏嬷嬷的话,也是轻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什么时辰了?”
说话间,魏嬷嬷也是扶着太后走到了佛堂门口,闻言便是轻轻推开了佛堂的门,朝外面看去,“回太后的话,瞧着,快未时了。”
太后沉吟了一声,“嗯,回前厅吧,快来了。”
魏嬷嬷应了一声,也是随着太后的意思,朝着前厅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的,太后嘴里的快来了,说得是周嫔。
一路上,慈宁宫的宫人纷纷停下脚步,面朝太后的方向,恭敬行了礼。
太后的步子不快,魏嬷嬷亦是跟随在侧,只让了半步,不过佛堂距离前厅的距离并不远,随着廊道穿过去,两个弯之后,就看到了空落落的院子。
从前慈宁宫的院落里种着一些松木,就算是寒冬腊月,瞧着也是一派生机盎然,不过太后不喜,那些松木便也是挪走了,如今只剩下一些枯枝,看着也是萧条。
魏嬷嬷低下头,不去看那些空落落的树干。
“上回,周嫔可是去了昭和宫?”
“回太后的话,去了的,还带着那些金饰。”
“她倒是爱炫耀。”
太后虽然说着埋怨的话,神情却像是颇为满意,随即点了点头,迈开停顿的步子,就跨进了前厅里。
魏嬷嬷心中不解,分明太后对婉皇贵妃是不喜的,又为何要主动给三皇子添金呢?
也许是魏嬷嬷脸上的神色没有遮掩,叫太后看了去。
太后才刚刚坐下,就看着魏嬷嬷,说道,“你是不是也在疑惑,哀家到底为什么要给三皇子添金?”
魏嬷嬷一愣,随即低下了头,脸颊上的笑容有些尴尬,“这……老奴也是闲暇时候多想了一些,太后这么做,自然有太后的道理。”
太后看了她一眼,虚握了一个拳,轻轻敲了两下大腿。
魏嬷嬷见状,便是抬了下手,很快就有两个宫女上前,蹲下身体,便是轻轻给太后敲起了腿。
许是力道还算合适,太后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天冷了,跪久了,腿脚总是有些酸疼,明日就把小佛堂挪到寝宫里吧,省得哀家还要来回跑了。”
“说得是,老奴一会儿就去安排。”
太后点了点头,看着身前的两个宫女,“你们两个,下去吧。”
两人起身行礼,“是,太后。”
魏嬷嬷见两人退了出去,也知道太后要说些体己的话,便跟着两个宫女的步子,上前将门关上,这才转过身,面朝太后行了一礼,“太后恕罪,老奴胡乱猜测太后用意,属实不该。”
“打什么紧?”太后笑了一下,没有避讳的意思,“哀家给三皇子添金,的确是有抬举他的意思。”
“到底是皇子,得太后喜欢,也是他的福气。”
太后似是无意的念了一句,“是不是福气,谁也不好说的。”
魏嬷嬷连忙称是,又见太后语气随意,确实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便是继续问道,“添金是件好事,等到了弥月礼,婉皇贵妃知道了这事儿,该是亲自给太后娘娘谢恩的,怎么……老奴不懂,太后却由着周嫔娘娘,提前将这事儿给说与婉皇贵妃听了。”
太后眯起眼睛,拨动着手腕上的念珠,“打什么紧?等到了那一天,她该谢恩的,可不止这一件事。”
魏嬷嬷一愣,只当太后还有别的恩赐,心底怪异,没有多想就问出了口,“太后,先前婉皇贵妃还拿秋祭的事儿试探您,您当真不怪罪?”
话问出口,魏嬷嬷才觉得有些不妥,心里也起了波澜,只是已经说出口的话,哪里可以咽回去?
太后原本平静的神色也是微微沉了一下,看似漫不经心的道了一句,“魏嬷嬷回宫之后,心性也是不如从前了。”
魏嬷嬷骇然,当即跪到了地上。
太后一直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魏嬷嬷身上。
魏嬷嬷便是这么跪着,低着头,入了冬的天,眼看着她额角的冷汗就沿着脸颊落了下来,牙根也好像打了两下颤。
直到屋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启禀太后,周嫔娘娘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正在宫外候着呢。”
“知道了,领她进来吧。”
如此,也是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太后又是看了魏嬷嬷一眼,“还跪着做什么?”
魏嬷嬷这才谢了恩站起身,只不过多的话也不敢再说了,老老实实地走到太后身侧,身子站得笔直,压着嗓子,轻声说道,“太后,老奴知道错了。”
太后“嗯”了一声,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有时候,在宫里头就要懂宫里的规矩,可不能因为眼睛长得高了,就没了分寸。”
这话像是在说魏嬷嬷,可是细细听来,却又好像意有所指。
“……尤其啊,不能仗着皇帝喜欢,就做些逾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