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末将以羽林将军的身份请求,若是准备撤离,还请带上羽林军的家眷……”
“末将不会给娘娘添麻烦,不多,十五人足矣。”
邱岩听见了柳浅浅的话,便是往前一步,跪在了跟前。
柳浅浅却是轻声一笑,“方才是本宫不给邱大哥退路,这回倒是邱大哥不给本宫拒绝的机会了。”
邱岩也是爽朗一笑,只是跪着,没再说话。
柳浅浅却是莞尔,“也罢,这是羽林将军第一次向本宫请求,本宫应了。”
邱岩听见柳浅浅的话,深深的叩拜了下去。
而柳浅浅的一双眼眸,却是落在了廖言身上。
“去安排吧。”
她的话语轻柔,可是廖言的脚步却如何也迈不动,“娘娘,皇上有命……”
柳浅浅轻轻的看了他一眼,“如今在瑶山行宫,本宫说了算。”
她的手掌藏在衣袖底下,轻轻的摸索着暖玉的令牌。
“虽有遗憾,可是本宫承诺过禁卫的将士们,军旗在此,本宫便就在此。”
“我爹曾在信中说过,一军之将,便该与他的将士们并肩而立。”
柳大将军……众人眼前便是浮现了那个身影。
“本宫此时此刻,先为瑶山之战的统帅将领,而后才是婉皇贵妃。”
沉默。
一阵死寂的沉默。
而此前得到过柳浅浅知会,倘若不敌,就要准备撤离的几个官员,脸上都是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他们都曾为了自己可以登上娘娘的“撤退名单”而窃喜,可是这一刻,他们才知道……
婉皇贵妃从未想过撤离。
尤其是周阁老和庄大人,目光中已经不单单是崇敬了。
周阁老眯着眼睛,脸上的笑容亦是温和,“娘娘,老臣自入朝以来,三十数载,虽然不算多,却也活的有些腻了。”
“娘娘不知道,老臣虽是文臣,年轻的时候也是曾经舞刀弄枪,今儿难得有机会,能亲手斩落逆贼……”
“这个机会,老臣可不愿拱手让人。”
柳浅浅明显一愣,随即叹道,“周阁老,您这又是何苦……”
周阁老却是坦然一笑,扬开了手臂,一派文臣,却似武者,“方才,娘娘叫尔等拾来的盔甲和兵器可有多啊?可否匀出一件给老夫用用?”
他的一双眼眸沉然,“娘娘信守承诺,不离军旗半分,老臣此前啊,也是曾在娘娘……和诸位大人面前许过诺的。”
“若是此刻反悔,往后老臣还如何做人啊?”
……一时间,众人脑海里都是回想起了周阁老那日说过的话。
——瑶山寸土,娘娘在哪,老臣便先于娘娘一步,断不可能叫娘娘独自面对八万铁骑!
周阁老此刻像极了一名顽童,甚至还轻轻眨了眨眼,“可惜,可惜,没有八万了,只剩四万不到……”
有了周阁老领头,不少朝臣统统附和起来。
彼此争先恐后的样子,让莫都统和邱岩看得都一顿乍舌。
要是不知道,还当他们在争抢什么好东西的。
柳浅浅也是微微动容,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朝廷重臣,此刻在争抢的……
是留下来送死的机会啊……
柳浅浅眨了眨眼睛,憋回了眼底的情绪,面色从未有过的冷峻,“既然周阁老也起了誓的,本宫也不好阻拦,其余人等,违令者,就地斩杀!”
她没有过多的时间与他们拉扯,乔建元整合了全部的铁骑,眼看就要徒步上山。
他们面临的,只有死战。
柳浅浅是想留到最后一刻,可是就算到最后一刻,她也还想撕裂铁骑的士气,叫他们再也不敢直视大胤的将士。
她的目光落在廖言和庄大人的身上。
庄大人的双拳握得死劲,廖言也是一步不退的模样。
柳浅浅轻轻叹了一下,“廖言,将人绑起来,押送下山,他们离开之后,你可以回来。”
廖言一听,便是应了声。
他动作飞快,庄大人站的最近,首当其冲就捆住了手脚,他还想叫周阁老,哪知道周阁老也同柳浅浅一般,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们。
邱岩也没有迟疑,叫来了阿虎将早就备好的十五人带到了柳浅浅跟前。
都是孩子,十五个都是年仅七八岁的模样。
十五人中,没有一个老人,没有一个稚童,也没有一个年轻人。
他们都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这几个孩子。
这十五个孩子,眼眶微红,却没有哭恼,身材瘦弱,可是他们黝黑的脸庞上全是大人一般的成熟。
如果可以,柳浅浅宁愿他们活的更像一个孩子。
而非……如此年纪就成为了不动声色的大人。
柳浅浅轻轻的别开头,将眼底的泪光强行咽了下去,甚至声音都有些哽咽,“原来邱大哥说不拖累本宫……便是真的不拖累。”
邱岩也是微微笑了一下,他抬起手臂,宽厚的手掌摸在其中一个儿童的头上,“嵇远,你年纪最大,要学会照顾其余的弟弟妹妹,知道吗?”
嵇远的脸庞上还有两道泥印,他看着邱岩的神情认真,仿佛要把他刻在脑海中一般,而后就是高高的抬起头,看向了柳浅浅。
他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头,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其余的孩子都是有样学样。
年纪虽小,却是个好苗子。
柳浅浅迫使自己硬下心肠,不去看他们眼中的哀伤,“既然已经决定好了,立刻去准备吧。”
高台之上的人数骤然少了一大半,两辆马车被停在山道之间。
庄大人等人,手里也是握住了兵刃,只是面色上仍有着忿忿不平,好像没有被柳浅浅留下来,是什么悲愤的事情一般。
十五名儿童团团坐在马车当中,没有人说话。
诗忆赫然也在其中,只不过她紧闭着眼睛,好似沉睡过去了一样。
往日里不见行踪的暗卫,通通矗立在了马车周围。
而禁卫军和羽林军的将士们,更是手持兵刃,站在阵前。
柳浅浅不是没有想过从宇文煜下山的路径离开,可是这些人断然没有他和暗卫的身手,后山满是峭壁悬崖,寻常人根本难以安然下山,更不要提还要护送这些上了“撤离名单”的人。
柳浅浅又一次站在了阵前,这一次,她换上了一袭黑衣。
领口的围脖扬在背后,和军旗一般,飘扬的很高。
这一刻,她的身影好像同宇文煜莫名的重合在了一起。
“堂堂八万铁骑,如今,只剩下四万不到。”
“大胤的将士们,告诉本宫,你们可会畏惧?”
这一次不仅仅是禁卫军将士,还有羽林军,还有拥护在柳浅浅身侧的一众朝臣。
周阁老站在最前方,竟是同将士们一起高举手中的长枪,朗声应道,“不惧!不惧!”
柳浅浅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好,既然不惧,本宫今日就站在这面大胤的旗帜之下,看着你们的英姿!斩杀逆贼!”
她的声望,如日中天。
“斩杀逆贼!斩杀逆贼!”
“斩杀逆贼……”
呼声震撼天地,久久不散。
“将士们拼光了,还有将领们,将领们拼光了,还有本宫……”
柳浅浅莞尔一笑,“今日就在这瑶山之上,我们和这群逆贼,比一比,谁的命更长!”
柳浅浅侧头看向四处罗列的战鼓,以及战鼓跟前站立的老者与妇孺,他们手持鼓槌站的笔直,一双双殷切的目光都是落在两辆马车之上。
柳浅浅亦然,默念了最后一句话。
……为必要离开的人,争取时间。
“全军准备!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