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爷如此大张旗鼓,不知……所为何事?”
柳浅浅脚步轻柔,缓缓站稳,立在厅堂里,看着主座跟前的郑王爷,眉梢微微扬起,笑的温婉。
庄大人等人走到门外,柳浅浅的话语传入他们耳中,都是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郑王爷仰头看着厅堂高悬的四字牌匾,悠长的叹了一口气。
“皇贵妃娘娘今日倒是亲自出来了。”
他抬手指着牌匾,缓缓回过身体,“上书的允执厥中……娘娘可知其中出处?”
柳浅浅抬眸,也是朝厅堂上所挂的牌匾看了过去,“本宫才疏学浅,也只是略有耳闻,《尚书》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便是出自此处吧。”
郑王爷也是点了点头,“娘娘谦虚了,寻常闺阁女子,倒也未必学过这一章,娘娘可知,这是昔日舜尧告诫大禹的话。”
柳浅浅笑而不答,只是立的端庄。
郑王爷也不追问,反而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人心最是诡谲难测,道心难为凡人所理解。”
“舜禹说,只要君王秉持本心,不论人,不论道,秉承中正之道,才能……才有可能治理好国家。”
柳浅浅听见郑王爷的话语,也是一声轻笑,“郑王爷惯是饮酒作乐的风雅之人,今日贸然论起治理国家,倒是叫本宫有些开了眼界。”
郑王爷眯着眼睛,“本王也曾是皇学里待过的,也是与先皇同出一师,治国安邦,礼法历法,也都是学过的。”
两人的对话倒是闹得其他人一脸茫然,明明是剑拔弩张的一刻,怎么忽然郑王爷同婉皇贵妃论起了牌匾上面书写的四个字。
庄大人听见郑王爷的话,神情也是有些紧绷的。
如此往来了两句,郑王爷为数不多的耐心也是耗尽了。
“娘娘,皇上如今早已不在行宫了吧。”
听见郑王爷的话,众人的目光都有些肃然,从前只是私下里暗自传闻,皇上没有提,也没有人将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
一时间,目光都是聚集到了柳浅浅的身上。
柳浅浅莞尔一笑,“王爷近几日频频奔走,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
嗯?
连藏都不藏一下的吗?
庄大人勉强还能站直,但是看着柳浅浅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读不懂。
柳浅浅慢慢往前走了两步,便是与郑王爷并立在两个上座之前,她也抬起头,看了一眼高悬的牌匾,而后微微一笑,便是转身面朝众臣。
“皇上如今已出行宫,还请诸位大臣各司其职,做好本分的事情。”
庄大人看了郑王爷一眼,也不再演了,而是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
庄大人一跪,他身后不少人也是跟着跪了一地。
“谨遵皇上圣谕。”
“微臣谨遵皇上圣谕。”
只有郑王爷一行,还站的笔直。
几个附庸郑王爷的大臣,面对柳浅浅的目光,都有些脚软,可是荣华富贵宛若一把高悬的闸刀,就抵在他们的脖子上,容不得他们退缩半分。
郑王爷瞧见庄大人的动作,眼神也是多了几分不悦,瞧他这样,显然就是早就知道了皇上不在行宫的事情,偏偏还与他演了好几天的戏。
“娘娘说的是,皇上不在,朝廷众人便是该各司其职。”
郑王爷开口第一句话,倒是向着柳浅浅说的。
“娘娘代皇后之职,打理后宫琐事……”
“至于朝堂大事,本王身为宇文一员,断然不能后退半步,便是要同大胤战至最后一刻,所以流寇军务,本王义不容辞。”
话说到最后,野心暴露无遗。
郑王爷没有选择同婉皇贵妃分庭而立,而是颇有些拉拢的意思。
让柳浅浅主理后宫,以郑王爷的身份和地位,皇上不在的时候,代为打理军务,也是说得过去的。
就是不知道,他第一步收拢军务之后,还想做什么了。
柳浅浅没有叫起身,庄大人一行就还跪在地上,他有些心急,却也不好坏了礼数,直接开口顶撞郑王爷的话语,就是庄大人身后那些朝臣,脸上也都露出了“不敢苟同”的神情。
郑王爷先是试探收拢他们,几日的时间,几乎所有在行宫的朝臣都收到了郑王爷的礼,而且数额巨大,又言辞恳切,要不是毅力坚定,又或者骇于宇文煜平日里的威严,只怕已经倒戈了。
再看郑王爷身后的朝臣,明显比先前要多出一倍的人。
柳浅浅自然也是看见了,缓缓说道,“皇上临走之前,嘱咐本宫,好好打理行宫,倒没有分什么前朝与后宫之说。”
没有分前朝和后宫,那便是统统交在柳浅浅的手中了。
这话中的含义明显,便是不愿将军务大权交给郑王爷。
郑王爷闻言,目光也是多了不悦。
他本不想和柳浅浅撕开脸皮,主要是顾虑行宫中那些冥顽不灵的朝臣,只要婉皇贵妃松口,他们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顺势而为……
可是柳浅浅如今,走上前来,与他并立,便是一步都不让。
郑王爷冷声一笑,“纷争在即,皇贵妃娘娘若是只看眼前的,怕是要得不偿失啊。”
柳浅浅侧头看去,似笑非笑,“未来太远了,本宫便是俗人一个,哪里就能高瞻远瞩?”
说罢,她的衣袖飘然,竟是缓缓坐了下去。
郑王爷的脸色一变,其余朝臣也是一愣。
柳浅浅翻掌微抬,“庄大人,还有诸位大人,请起吧。”
庄大人为首的大臣们急忙磕头谢恩,纷纷站了起来,等他们看清眼下的局势,也不由感慨,上位者之间的往来到底还是不同,两人说着牌匾,笑着聊着,却是如此争锋相对。
柳浅浅坐在了上座的右侧,看似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
……却把郑王爷的路全部封死了。
婉皇贵妃坐在上座一侧,普天之下,便只有一人可以坐在主座。
郑王爷原先立在前面,也是想先一步立势。
没想到,就被柳浅浅这样不动声色的化解了,还把他置于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
往前一步,便是有篡位之嫌 。
往后一步,又是彻底陷入了弱势。
庄大人从前就见识过柳浅浅的手段,今日只能说,让他对婉皇贵妃的认知,又是加深了一步。
郑王爷已经蛰伏的太久了,如果不是削藩伤及了他的利益,他也可以继续沉沦下去,对于他来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又何必让柳浅浅三分呢?
在他心中,不过是一介女流罢了。
郑王爷脚步不动,神色阴蛰,话语也变得咄咄逼人。
“自古以来,后妃不得干政,这么浅显的道理……”
“娘娘,难道还要本王来教你吗?”
“再说,一无圣旨,二无手谕,娘娘到底承了何人之意,来看管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