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性情大变,对我,只有训斥责骂。”
“这些,都是因为容娘娘吗?”
宇文尧问的很认真,他的一生才刚刚开始,他在意的事情也不过才这么两件。
容淑女哪里还有脸面,去面对宇文尧的声声质问?
秦氏待她如亲生姐妹,不惜让她仇恨她,也不肯叫她死了心。
而她呢?
她亲手将秦氏一步一步的推入深渊……
曾经端庄大方的皇后,变成了一个善妒嫉恨的疯子。
宇文尧见她沉默,头微微偏向一侧,而后又是后退了一步,小小的人儿眉头皱的和大人一般,“所以容娘娘做错了事情,不思过不自省,要怪皇贵妃娘娘,对吗?”
容淑女听见宇文尧的话,彻底放声大哭了起来,像是滔天的委屈滔天的恨。
不管宇文尧再说什么,再问什么,她都跪伏在地上用力的摇着头。
柳浅浅见此,缓缓走到宇文尧的身后,手掌轻轻按在了他的肩头,“你先出去吧。”
宇文尧闻声抬起头,固执的看着柳浅浅。
柳浅浅亦是分毫不让,她的脸上丝毫没有笑意,满是严肃。
最后还是宇文尧先行败下阵来,他缓缓垂落目光,身侧紧握的拳头也是缓缓松开,他一声不吭的转过身体,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
而后,他停在了贡水阁的门口,再也没有多走一步,就那么站在那儿。
流萤看着宇文尧背对着院落,却也是不解,这和在院子里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这个情形,她也没有问出口就是了。
柳浅浅自然也是瞧见了的,却也没有说什么,便是由着宇文尧站在门口。
她的目光落到地上的容淑女身上,丝毫没有怜悯和同情。
“曾经的容妃娘娘,温和待人,不争不抢,彼时的本宫也曾想过,如果走到容妃娘娘那一步,该是如何?”
“后来却发现,一切都只是虚影。”
“你承担不了自己的罪孽,便要强加在本宫身上,说是为了秦氏报仇,其实啊,不过是想让自己过的好受一些。”
“你这般,真是当不起秦氏为你做的一切。”
柳浅浅的话语平静,没什么过多的情绪,字字句句宛若一个旁观者,“是你害了秦氏。”
容淑女听到这句话,猛的抬起头。
她的头发凌乱,衣衫也沾了污泥,再也没有从前的半分从容。
柳浅浅继续说着,“其实秦氏还是了解你的,知道你这个人啊,只能活在仇恨里,从前活在对秦氏的仇恨里,如今又把仇恨转嫁到本宫身上。”
容淑女抬起手臂,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臂,不让呜咽的哭声再泄出,她半分也不想在柳浅浅面前示弱,却也说不出半分顶撞反驳的话来。
尤其是……贡水阁门口那个小小的背影还依然站着。
忽而一声轻笑。
“真是可笑。”
柳浅浅看着地上的人,和一旁早就瑟瑟发抖的两个婢女,“流萤,拿着我的宫牌,去承乾宫递个话,既然容淑女说本宫没有处置后宫嫔妃的权力,那么,就叫皇上拿个主意吧。”
说罢,她的脚步没有半分停留,转身便是走了出去。
柳浅浅的脚步微微停顿,目光落在宇文尧的身上,话语平淡,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宛若陈述,“秦氏已经剃度出家,往后‘母后’二字,便不能再喊了。”
说完便不再停留。
宇文尧明显一愣,看着柳浅浅的目光也是清澈,没有半分抗拒,便跟上了她的步子。
容淑女也是听见了,也是看见了,她张了张嘴,却也没有吐出半个字。
流萤最后出了贡水阁的门,也带上了门,还落下了贡水阁的锁。
锁声清脆,叫人听的心口一颤。
浅红和宫女双双抬起头,眼里已经多了衰败,她们跪着挪到容淑女的身边,“主子……主子……我们……”
容淑女左看看,右看看,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像极了从前温和的样子。
只是此刻看来,却比哭还要丑陋,还要绝望。
接下来的贡水阁,热闹极了。
禁卫带着内务府的小高子和尚衣局的两名秀娘到了贡水阁,小小的院落里摆不下三张长凳,于是禁卫便将长凳摆在贡水阁的门口。
三人一起被架了上去,禁卫举着粗壮的棍子,一下又一下的打着。
哭声,喊声,求饶的声音……
容淑女就站在贡水阁的门口,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这边三个人刚咽下气,又是押送过来三个婢女,一个是仙羽宫的,一个是萱若宫的,还有一个是未央宫的。
容淑女眼睁睁看着宫里为自己做事的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的眼前,她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直到浅红也被压上那张长凳的时候,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眼睛一闭,就晕死了过去。
贡水阁本就阴冷,活生生的一个个人,就这么死在门前,为这处地方平添了一丝冤孽。
等到容淑女再睁眼时,站在她跟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皇上跟前的孙公公。
孙公公看着容淑女,眼底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是轻轻抬了一下手。
他身后的宫人利落的走上前,捧着的托盘里摆着一条白绫,一杯毒酒。
孙公公面无表情的说道,“皇上让咱家过来,便是要给容淑女传一句话。”
容淑女看着眼前的托盘,双手不自觉的开始颤抖,她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目光落在孙公公的身上,声音里还有一丝悲悯和侥幸,“皇上……皇上说什么……”
孙公公眯着眼睛,下巴抬的很高,“皇上让咱家告诉容淑女,婉皇贵妃,礼秩一同皇后,又是皇家的人,自然是有惩治后宫嫔妃的权力的。”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吧?
容淑女眼睛一翻白,又要昏死过去。
旁边的公公瞧见了,剩余的半盆水毫不迟疑的就泼在她的脸上。
六月的天,容淑女却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孙公公瞧了瞧外头地上的血污和眼前衰败的容淑女,没来由的,便也感到一股寒意,出声催促道,“还请容淑女快快上路,莫要耽误了。”
不过这些事,柳浅浅都不知道罢了。
她带着宇文尧回到昭和宫,叫人取来火盆,又用羽毛掸了身子,算作是去了晦气。
宇文尧从头至尾没有说话,一直到回到偏殿,他将秋芜和冬双都遣退了之后,自己躲进了被窝里,不出片刻便放声痛哭了起来。
秋芜和冬双一时没了分寸,只知道柳浅浅带着宇文尧出去了一趟,回来宇文尧便是哭成了这般。
哭声不小,很快就报到了柳浅浅面前。
柳浅浅轻轻叹了一口气,“让他哭吧,炖点糖水,等他哭完了便端过去。”
宫人这才应了是。
流萤这时才寻到机会,“主子,为何今日一定要带大皇子过去。”
柳浅浅没有回答,却是轻声问道,“你觉得我待大皇子好吗?”
流萤没有思考,便是点了头,“奴婢觉得主子待大皇子极好,不管是吃穿用度,主子还亲自考习他的功课礼仪。”
柳浅浅微微一笑,“可是我对他一点儿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