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傅之女,姜淑玉,娴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
“今将军府嫡子柳易辰,人品贵重,仪表堂堂,屡建战功,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以配……”
“……朕今日赐婚二人,一切礼仪,交由礼部尚书与钦天监监正协商后操办……”
“……钦此!”
宣旨的公公读完最后两个字,利落的将圣旨合拢,双手捧在掌心里。
太和殿中除了管乐的声音,一时间,再无喧闹。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一纸圣旨上,仿佛想透过金黄都龙纹看清圣旨里写的每一个字一般。
这么多炙热的目光,倒是把宣旨的公公闹的有些手足无措。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孙公公,哪知道孙公公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眼观鼻鼻观心,站的别提多端正了。
孙公公如今心里跟明镜似的,皇上和贵妃的那点事,以后啊,他再也不要瞎操心了。
那一日在承乾宫,他不过是多嘴,替贵妃娘娘多问了一句,往后连着好几天都被皇上变着法惩治了一番。
孙公公活了大半辈子,从记事开始就跟在宇文煜身边,他怎么会想不明白自己那些日子到底为什么才遭的罪。
所以如今的孙公公已经和从前不同了,他成长了。
多听,多看,少说话。
这七个字得到了他全心全意的贯彻。
宇文煜的手指摩挲着掌心里的杯盏,嘴角亦是似笑非笑,仿佛对此刻的沉静感到非常的满意。
他捏着杯盏缓缓抬起,手臂一横。
“叮。”
只见宇文煜的杯盏和柳浅浅的杯盏碰在了一起,青铜的表面相撞,发出一声轻响,悦耳极了。
酒水在杯盏画出一道弧线,又缓缓下落。
宇文煜没有在意柳浅浅摆在桌案上的杯盏,而是自顾自的仰头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尽。
柳浅浅听见杯盏相碰的声响,才微微抬眸。
正巧看见宇文煜的喉结滚动,仿佛是酒水下肚,柳浅浅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那股炙热的感觉仿佛在彼此之间蔓延,久久散不去。
柳浅浅伸手就要去拿起杯盏,却见一只手比她更快。
“身子这么弱,还想喝酒?”宇文煜的声音响起,甚至还端着杯盏轻轻摇晃,继而抬起手臂全数灌下,方才搁下手中的杯盏,“这杯,朕替你喝了。”
柳浅浅颇有些微词,眉梢一扬,“臣妾的身子早就好了。”
宇文煜瞧她娇纵顶撞的模样,丝毫不恼,手指敲在桌案上。
只是眨眼的功夫,一旁伺候的宫人早就端上了早就备好的热饮,远远就闻到了果蜜的香味。
柳浅浅见此,话锋也是一转,“就算皇上不说,臣妾原本也不打算喝酒的。”
宇文煜侧眸看她,嘴角亦是勾起,“哦?”
“皇上也不该多喝,”柳浅浅的脸颊上又浮现了一抹红云,葱白的指尖探入杯盏当中,搅了搅其中的果蜜,取出时,指尖略有晶莹,她不急不缓的擦在手绢上,才缓缓开口,“医书有云,醉后入房不可以接房。”
她的后半句轻柔,宇文煜却听的相当清楚,他的眸色瞬间就变得深沉了。
两人的声音都很低,细微的交谈声,虽然听不真切内容,却足以唤醒周遭的妃嫔。
饶是李嫔和周嫔平日里不对付,此刻也是互相对视一眼,心中的犹疑甚至需要通过对面那位的人来肯定了。
同样惊疑的目光对撞,而后却是释然。
贵妃娘娘病重是假,姜淑玉一步登天竟也是假。
这后宫之中传闻颇多,流言蜚语,到头来竟是一个都留不住,宛若泡泡一般,顷刻间就破裂了。
好消息是假,坏消息也是假。
如此一来,她们脸上的神情都是一变再变,说不上来是喜还是忧。
“这……这……”
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传出了一位朝臣的声音,终于是打破了其余人的沉默。
只见柳大将军“刷”的从自己的坐席上站起了身,撞的桌案上的杯盏一顿东倒西歪,他的一双眼睛本就炯炯有神,此刻就好像恨不得把眼珠瞪出眼眶一般。
临近的宫人又想上前帮着收拾,见他如此,又不太敢,畏手畏脚的走的近些,也不肯多靠近一点。
柳大将军听见赐婚的圣旨,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寻柳夫人的身影,只见柳夫人虽然仍是坐着,脸上的表情却也是没有掩饰的惊讶。
柳大将军又往自己的身侧看去,只见柳易辰更是恍惚,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双眼眸仍是死死的看向姜淑玉的方向,眼底的哀伤犹在。
这……分明是没有听圣旨所言。
柳大将军的心又是提了起来,这该死的小子,天上才掉完了馅饼,总不能再摊上一个藐视皇威的罪名吧?
离得近的武官,更是一个个张大了嘴巴,不知道作何感想。
原先的皇后人选,竟然被赐婚给了柳大将军的儿子。
不过如此女子,配骁骑郎将,也算妥当。
武将心思单纯,这么一想,便是纷纷拱手向柳大将军祝贺起来。
“恭喜啊!恭喜!”
“恭喜柳大将军,柳小将军,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柳大将军听见同僚祝贺的话语,忽然整个人呼出一口气,眉眼间的喜色也是渐渐浮现,也不敢胡言,只是拱着手,“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柳大将军欢喜的原因并非是因为皇上赐婚,他喜的原因是……这一次!总算不是他一个人被当猴耍了!
柳大将军的嘴角越咧越大,高高的抬起手掌,径直落下,重重的的拍在柳易辰的背上。
柳易辰不明所以,猝不及防就挨了亲爹这么一巴掌,若不是他底子好,只怕红事都要变白事了。
他甚至还来不及收拾脸颊上的哀伤,便朝着柳大将军看过去,眼底甚是不解。
“爹?”
柳易辰这才察觉到,身侧的武将都是三三两两的看着他笑着,甚至还拱手道喜,他本能的抬起手,抱了拳,却是不知所谓,只好抬头,求助似的看向柳大将军。
柳大将军的下巴抬的高高的,胡茬浓密挡住了下颚的曲线,一双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就这么瞅着柳易辰。
柳易辰被柳大将军这么一看,心底又是莫名的乱了,“爹?发生什么了?”
“哼!”柳大将军一脸的严肃,“你惹的好事!”
柳大将军心里想着,他早已为人父,绝不会记恨自家儿子上回装死害他担忧的那件事。
堂堂镇国将军,竟是如此小肚鸡肠!
这要传出去,还得了?
柳大将军连忙端正了神色,一本正经的朝着上座,抬了抬下巴,也算作给了提示了。
宣旨的公公手脚都找不着地方放,眼看就要被朝臣那一双双炙热的眼睛,宫制的衣服上像是要被烫出千百个洞来,偏偏孙公公仍是不声不响,像是根本不在场似的,半点儿都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他手捧圣旨半天,仍听不见谢恩的声音,被逼无奈,又是偷瞄了一眼皇上,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柳小将军,姜姑娘,还请上前接旨,叩谢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