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住院部晚上不到9点就熄灯了,在大通铺的列维,可以听到周围鼾声连成一片,偶尔夹杂着伤者痛苦的哼唧。
他在这种白噪音下,很快也睡着。
在睡梦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缓缓恢复,皮外伤对于他来说,不算太难处理。
表皮、毛囊、感觉神经、肌肉纤维、毛细血管,他就像一个造物神一样,在睡梦中给自己加速修复着被烧伤和撞伤的身体。
第二天早上,列维是被饿醒的。
他感觉自己的胃在疯狂地捶打自己,对食物的渴望到了让他抓狂的程度。
曾经他见过一个戒烟的朋友,长期不能抽烟时痛苦得涕泪奔涌,他没有烟瘾,当时还奇怪朋友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戒断反应。
如今他饿得慌神,外加看到医院造成的食堂竟然只供应冷水泡燕麦片后,他也有些发狂了:我想吃高热量的食物!糖油化合物!肉!蛋!奶酪!
这种冷冰冰的水泡麦片,只能说是为了吃而吃,让肚子里塞满东西而已。
无奈之下他只好在病员服外,再套了一件大衣,出门去找了一大圈,终于买到了几块现烤的面包,每一块都十分酥软,在用刀切开的时候,能听到令人愉悦的“咔嚓”响声。
除此以外他还买了热气腾腾的煎香肠,几块肉饼,一大壶外带咖啡。
几乎把身上带的钱全部花光之后,他才返回医院。
艾尔莎没有睡在大通铺,而是去了稍小一些的女士专用病房。
此时只有上午七点出头,她还没有醒来,列维分出一部分食物和咖啡,拜托女士病房的护士拿去给艾尔莎。
随后,他一人捧着装着剩下食物的牛皮纸袋,坐在食堂大口吃起来。
邻桌的一位老先生,年纪大了,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只能在食堂干坐着看列维吃。
他看到列维的饭量十分羡慕地说:“还是年轻人的胃口好啊,一顿早饭能吃这么多东西。”
列维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递过去一个夹了烤肠的面包问道:“要不要一起吃点?”
老先生摇摇头说:“我吃不下了,最近胃口很差。”
列维心想,你这也算是现场看吃播了,他把手里的面包收回去,问道:“你是受伤了?”
他注意到,老先生的腿上打着石膏。
老先生说:“是啊,最近搬了新家,本来是个高兴事,但到了新环境,我没适应楼梯高低摔了一跤。结果腿受伤,新家没住成,反而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
他苦笑着摇摇头:“唉,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腿脚不利索。你继续吃吧,我出去走走。”
说完,他就拄着拐杖慢慢挪出了食堂。
列维心想,怪不得搬家什么的都要看黄历,今天我要去看新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要讲究的东西。
快把早餐吃完的时候,艾尔莎也来到了食堂。她是才睡醒,洗漱好之后便拎着列维给她打包的食物来食堂吃。
艾尔莎和他打个招呼,说:“你今天好热心,给我买了这么多吃的。你是已经吃完了吗?”
列维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打了一个饱嗝说:“是啊。今天早晨饿醒了,又不想吃医院食堂的东西,就出去买了一些早餐。分给你的不多,只有我吃掉的五分之一而已。”
他长出了一口气,折磨人的那种饥饿空虚终于被填补:“勉强吃到八成饱了。”
艾尔莎皱眉道:“真可怕,你也太能吃了,再这样下去到中年的时候会发胖的。”
列维皱眉说:“不至于不至于,今天比较特殊,受伤之后身体为了尽快恢复,能量消耗比较大,所以吃的菜特别多。”
艾尔莎看看他的脸,好像昨天被火烧伤的地方,确实已经愈合了大半。
只不过头发还是很短,没办法那么快长回来。
她慢条斯理地坐下,边吃边说:“吃完饭以后,我们要先回一趟旅店。”
列维问道:“怎么了?”
艾尔莎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说:“我们的东西丢了那么多,我现在连一件像样的外衣都没有,怎么去外面逛啊!”
列维一想也是,而且自己也得回去换衣服、拿钥匙。
他只好耐着性子等艾尔莎吃好早餐,然后俩人一起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由于昨日的空袭,市区现在的戒备要比平时严格上十倍,很多公交车线路都停了,而且被烧毁的城区范围都彻底无法通车。
所以他俩只能多转几趟公交车,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回到旅店。
昨晚刚脱险的时候,艾尔莎就已经打电话给布奇先生说了情况,但当他看到列维的样子时,还是忍不住感叹:“这场火到底是多大?是有巨龙在城区中央疯狂吐息吗?”
他一直知道列维的身手很好,人也机敏,能把列维困住的大火一定是铺天盖地的。
列维拍拍他肩膀说:“你不在现场,真是一种幸运,昨天死了很多人。”
布奇先生很惊讶:“真的吗?我没有在报纸上看到任何报道啊!”
列维和艾尔莎都不在身边,波尔作为联络员一直在外执行任务,他在旅店待得很无聊,买了好几份报纸撕着玩打发时间。
只不过偶尔他也会看看标题,帝都的主流媒体,竟然一致保持了缄默。
列维也不觉得奇怪,这种事情能怎么报道呢?
无论说什么都是错都会得罪人,不如不说,聊些无关紧要娱乐八卦,娱乐至死。
在旅店有镜子,列维照镜子看到自己的头发确实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他先让旅店老板帮他把头发修得整齐一些,又去洗澡换衣服。
等一切出门准备工作都做好时,他发现艾尔莎还在自己的房间没有出来。
列维过去敲敲门问道:“你怎么了,还没好吗?”
艾尔莎委屈的声音传来:“我受伤了。”
他推开门进去,看到艾尔莎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一点儿看不出哪里有受伤的样子。
列维揶揄她:“你还真是一个容易受伤的女人啊。”
艾尔莎拉起自己的裙角,把腿伸出来说:“真的,站了一上午,现在脚面好痛。”
列维知道在冲出火场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有磕碰,只是自己骨骼坚硬,恢复能力强,相比之下艾尔莎受伤反而严重一些。
列维问道:“要不,你就在房间休息吧,确实出院太仓促了,伤势还没完全好。”
艾尔莎不同意,说:“别啊,我想去!我想看看上城区的别墅是什么样子的。大不了租车呗,我少走一些路。”
列维知道她好奇心重,什么地方都想去看看,也劝不住她。
看着艾尔莎白皙的双脚,他忽然想到自己晚上做梦时,进行自我修复的那种感觉。
他把自己的感知触手伸了出去,覆盖在她脚面上。
“你很色哦。”叶塔冒出来嘲笑列维。
“别打岔,本来就很容易分心。”列维试着集中起注意力,“我这是在帮人疗伤。”
通过感知触手的深入,他感受艾尔莎被损伤的骨骼、皮肤组织、肌肉组织,他用自己的能量让受损的机体快速恢复。
艾尔莎发现他有些异常,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在列维使用融合之力的时候,他的左臂纹路甚至覆盖到了虎口位置。
“蒸汽核心在吞吃你的身体,列维,快停下来。”叶塔也提醒道。
列维猛然从修复的感觉中惊醒,他感觉自己的胳膊一阵灼热,卷起袖子来看,左臂已经从内至外被烧得通红。
他想让这股力量散去,但是身体内的能量不听使唤,还是处于凝而未发的状态。
他心想:“果然啊,给自己修复,和给别人修复是不一样的。”
叶塔说:“你就大方一点,用手吧。”
列维有些绷不住了:“你说的很对,下次不要再说了。”
此时,艾尔莎也很奇怪,一般男人到她房间里来,都是别的地方反应比较大。这个列维倒好,在我这里修炼起来了?
列维试着解释说:“我想给你治疗脚上的损伤,不过我毕竟没有修复系的能力,所以刚刚力量有些失控了。”
艾尔莎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但机械巫师胳膊上的纹路她是了解的,索菲·阿佳妮的能力她见过几次,也是这般胳膊上出现大量精密纹理。
她说:“所罗门大师不在这里,你可悠着一点。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出发吧。”
列维答应道:“好,我在楼下等你。”
下楼以后,过了十来分钟,艾尔莎终于收拾打扮好可以出门了。
列维看看时间,已经下午快三点,预估着达到凯尔街道的时间,至少要到五点以后,可能晚上要直接在新居暂住一晚。
他和艾尔莎租一辆马车先到上城区与下城区的交界处路口,再步行一小段路,乘坐有轨列车来到凯尔街道附近。
在上城区,列维对道路不是很熟悉,一时找不到车,只能和艾尔莎一路步行到了新居。
上城区的建筑密度很低,从远处看,他的房子就是一栋孤零零的白色三层小楼。走近了才发现,周围有大片的草坪、灌木和石子铺出来的小路。
周围植被很多,看着不像城市,反而有一种乡间曲径通幽处有一栋度假别墅的感觉。
小楼外有一圈原木扎成的篱笆,没有装门,列维走到门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一股淡淡装修材料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里家具很少,看样子没怎么住过人,窗户和窗帘都是拉上的,里面光线很暗。
列维走进去把窗帘拉开,窗户也打开,他伸头出去,竟然看到几只松鼠被他惊扰,从屋檐下逃到了远处的树上。
他招呼艾尔莎过来说:“快看啊,周围好多小动物。”
除了松鼠之外,还有野猫、地鼠、各种不知名的鸟以及其他动物。虽然城市里没有大型动物的生存空间,但很多危害小吃的也少的小型动物,还是可以大量存活的。
艾尔莎有点怕这些像老鼠一样的动物,没有去窗台。
她忍着脚上的疼,把整个一楼绕了一遍,啧啧称奇,不住说:“这才是生活。”
有一个很明亮的厨房,有很大很气派的会客厅,甚至做了中庭设计;往里走有女主人用的衣帽间,卧室很宽敞,有很大的窗户,现在是下午了采光也很好。
艾尔莎在莫雷萨德住的地方,和菲菲一样是一间单身公寓,无论是面积、采光还是布局,都远远不如眼前的小楼。
她喊道:“我去二楼看看!”
列维看她艰难上楼的样子,忽然觉得她倒挺像早晨遇到的那个摔伤腿的老先生。
说起来,应该把自己的新房子好好观察一遍才行,省得出了纰漏。
比如在某个角落丢了一块烤肉,半个月以后再看到的时候,恐怕已经生出蛆虫来了。
一想到那个场景,列维就头皮发麻。
可是拿到房子的时候,也没有个户型图,只能自己一个一个房间去看,列维把一楼来回看了一遍,觉得好像少了一点什么。
他记得进入凯尔街道之后,沿途很多住家似乎都有一个步入式的下沉庭院。
这样的设计可以让地下室加强采光,还能营造一个半开放式的休息区,有很强的实用性……只不过自己的这栋小楼却没有这样的构造。
甚至在一楼,他都找不到杂物间。
列维稍微觉得有些遗憾,不过影响也不太大。
他伸出感知触手,想把整个房子的所有房间,都描摹成三维立体画面,记录在脑子里。
否则,这么大的房子,好像很容易丢东西……甚至有可能家里进贼了,躲在某个房间里住上几星期都很难被发现。
这么想着,列维自信地探索着整个建筑,从地基开始……
忽然,他发现,自己的房子其实是有地下室的,只是位置有些过于隐秘,也没有开凿出下沉式庭院,所以很难发现。
刚刚自己走马观花一般转了几圈,靠肉眼是很难发现的。
他来到连接二楼的阶梯旁,拉开一扇小木门,地下室的入口就在这里。
列维进去之后,感觉里面的空气还算新鲜,他打开灯走了下去。
地下室的面积比他想象中要小了很多,感觉只有一楼面积的三分之一,奇怪了。
正当列维想要再探索一番的时候,他听到艾尔莎正在楼上呼唤他。
他赶紧上楼,回应道:“我在这儿呢!”
艾尔莎看到他,松了一口气说:“我以为你去哪了呢,忽然就不见踪影了。”
列维招呼她过去说:“我在地下室。”
艾尔莎露出好奇的表情说:“还有地下室?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他俩又回到地下室,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摆着一些扫帚和拖把之类的清洁工具,这里倒很像是一楼确实的杂物间。
列维很奇怪:“这样的设计真奇怪,拿个东西还要跑到地下室来?这也太麻烦了。”
他抚摩着墙壁,忽然发现了什么。
列维对于物质的操控能力,只有在接触的时候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因此,隔在地下室墙后方的东西,被他察觉到了。
他惊讶地反复感受了几遍,回头看到艾尔莎似乎已经没了兴趣,准备上楼去。
列维一把拉住她的手说:“你先别上去!地下室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