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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泽。

在一天之中日光最盛的时候,暴雨又一次冲刷了障鬼台。

活人的气息在暴雨的遏抑下奄奄欲绝。

何三因为试毒而反胃发呕,身体虚弱,此时仍留在营帐中休息。

他听着黄三针捣药发出的咚咚声,隔着高高堆起来的药草对黄三针说了几句闲话,却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决定闭目养神。

可是不知怎的,他忽然心慌气闷,无论如何调整呼吸都减轻不了不适的感觉,而且脑子混混沌沌的,好像忘了什么事。

他刚刚和童五合力促使亲兵队伍与涂通兄弟达成暂时的和解。亲兵队伍暂且不追究涂通失手杀人的罪责,而涂通兄弟也做出让步,一个加入亲兵队伍的巡哨,一个搬入副营帐、和其他两名身染瘴毒的兵士一同受到照料。

他自认已经尽力将一切安排妥当,按理应该感到放松、好好喘口气才是。

可他还在担心什么呢?

猛地睁开眼,何三终于想起因和解之事而满腔愤恨又不得不从命的车进。

童五用自身的威望弥合了亲兵队伍内部对于处置杀人者的意见的分歧,可是何三私心认为,童五的威望建立的时间太短,终究不如石总管和项副尉的威望高,他难免要怀疑,车进是否对童五心悦诚服。

换作是在别的地方,他或许不用太担心车进会闹出什么乱子,但他们身处浊泽,任何疏忽都有可能导致人丧命,他不能不慎重。

无奈的是,他不能对亲兵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诉说他对车进的担忧,就连对童五也不能说。说出来,他就会打乱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心、让亲兵队伍再次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他和童五之间的关系也会因此疏远。

他必须单独解决这件事。

雨一停,何三就见到了车进。

这个被雨气包裹的亲兵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和一双湿漉漉的圆眼,像条刚从水里捞起来的鱼。

何三起初听到的也是一阵叽里咕噜、仿佛人潜在水面下说话的声音。

好不容易听清车进说话的每一个音节,他又对整句话的含义产生疑惑。

“你说谁?要让我们整个队伍折在这里?”

车进吐出一个名字。

何三确认自己没听错,与此同时,心头那块憋闷的地方突然放松了。他舒畅出了一口气,呵呵笑了。

“若没有王姑娘的帮助,我们连脚下这座障鬼台都找不到,更不可能有希望找到解除瘴毒的法子。她还等着我们立功回去,不可能要害我们。”

他想起自己对童五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和童五一致认为王妧没有拿假药包和假地图来报复他们先前讹诈三百颗圣丹的事。因为王妧要报复他们的话根本不用多此一举,只须坐视不理、任毒虫和毒瘴夺走他们的性命就行了。

“王妧在屏岭宿所遇刺,过后找不到元凶,就把罪名都安在我们这群人头上。她早就想直接对我们下手了,只是怕石总管报复,才另想出这条毒计,让那两兄弟来害我们、一个个除掉我们。”车进又说。

也许是因为气闷的感觉消失了、身上十分舒坦,何三不假思索相信了车进的话。

“童五几次提醒我,王妧是个记仇的,我还想着,三百颗圣丹不至于结了死仇。”何三又吐出一口气,“这事还得请石总管做主。等我们出了浊泽,我再向石总管禀明一切,石总管不会任由她加害我们的。”

“我们出不去了。没了石总管,我们出去就是送死。”

“石总管怎么会……”何三转念就闭了嘴。

自从西二营哗变、石总管逃往东一营求援,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石总管,也没有得到任何可靠的、对石总管有利的消息。

石总管一定能够东山再起吗?就算能,石总管来得及阻止王妧吗?

真的出不去了吗?

何三心头再次感到一阵恐慌。

车进仍在说个不停:“石总管败死,我们就没有活路了。你和童五想求王妧饶命,对王妧逆来顺受,连王妧手下那两兄弟都不敢得罪,既包庇他们害死范二,必然也要除掉我。那两兄弟接下来要害其他人就更加顺当了。”

何三心神不定,看向车进,却发现车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体也僵硬得像个死人。

为什么车进身上没有半点愤恨和恐惧?

他脱口而出:“人人都想活命,你不想活命吗?求王妧饶命又如何?”

车进张开嘴巴,含含糊糊说了一句话。

何三没听清。

“你说什么?”他突然喘不过气,然而他的思绪却飞快串联起来。

“石总管败死,王妧不会放过我们的。杀了那两兄弟,才能活命。”车进一字一顿,“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何三惊恐万分,捂住自己的嘴,却捂不住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

“出不去了。”

何三生怕自己再次失控学舌,情急咬住舌头,一吃痛竟腾地坐起来。

他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像是要从嗓眼里蹦出来。

耳中一阵嗡鸣过后,他又听到了车进最后说的那句话。

出不去了。

怎么办?

这个问题带来了许多诡异又可怕的设想,像长满棘刺的藤蔓一步步缠绕勒紧他的脑子。

“不!”

何三先是摇头,接着左右张望,急于找个人来告诉他,他刚才只是做了一个虚幻的梦、无须害怕。

咚咚的捣药声突然出现,赶走了他脑子里那句渗人的低语。

万幸,营帐中还有另一个活人给他壮胆。

何三手脚并用扑向黄三针所在的药草堆,像得到赦免一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逐渐平复了心情。

“神医,这些活计让我来做吧,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他向低头捣药的黄三针伸出手,想接过石杵,却发现黄三针扶着石臼的手几乎布满了黑斑。

他一下子被吓得魂不附体。

黄三针缓缓抬头。那张苍白的脸泛着一层青光,让周遭的事物多出一道道暗沉沉的影子。

“我的药成了,你快来。”

何三下意识想逃,身体却不受控制向后倒。

他伸手想抓住虚空中那根无形的救命稻草,却看见自己的双手也和黄三针一样布满黑斑。

随即,他眼前一黑,彻底昏死。

再次睁眼时,何三的眼神已经变得呆滞空虚,反应也明显变得迟钝,仿佛还没睡醒。

暴雨刚停,床铺前弯腰叫醒何三的童五脸上、身上都挂着雨水。除了焦急的情绪,他的状态和何三梦中见到的车进十分相似。

他没有注意到何三的变化,只顾说出刚刚发生的不测。

“车进在巡哨时失踪了。”

何三喃喃学舌:“失踪了。”

童五点点头。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具体情况只有和车进同一队出去巡哨的李大牛几人知晓。可他们都吓坏了、没头没尾说了一通胡话,谁也听不懂。黄神医正在给他们医治,也不知道结果如何。”说到这里,他回头朝黄三针和李大牛几人的方向望了望,随后才提起自己的目的,“我是想问问你,车进失踪这件事你怎么看?”

何三眼里终于恢复了一点神采。

“失踪了,失踪了好。”他轮流用两个干净的手心摩挲着同样干净的手背,像是在擦拭看不见的污垢一样。

童五皱了皱眉。

“车进失踪的时候,涂通和我在一处、举止如常,应该不是他动了手脚。曾锋留在障鬼台,他有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举动?”

何三停下手中的动作,定住身形,只有眼珠子在摇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直勾勾盯着童五反问:“不是他们,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