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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

顾白水在道观里蹉跎了十五年的时间。

他变成了一个平凡普通的凡人,以普通人的角度生活,忘记了修道者的身份,也忘记了迟迟未到的灾劫。

凡人的生活里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有柴米油盐的鸡毛蒜皮。

除了很懒之外,顾白水生活中的一切都很平淡安宁。

舍弃修士的身份,以凡人的角度来观察天地,顾白水似有所得,越来越像一个活生生的鲜活的人。

古修士有“化凡求心,红尘问道”一说。

道观里的顾白水好像正在经历这个的阶段,扎根在泥土里,化身蜉蝣以观天地。

他在道观的后院,开垦出了一片半大不小的菜园子。

菜园子里种了很多种类的瓜果蔬菜,顾白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经过长时间的精心照料……养死了一大半,收获了一小半。

“凡间的果菜这么脆弱?”

顾白水站在菜园子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还是因为黄粱世界的问题?”

过去他在山里也栽种过一些灵植仙草,但能在禁区里活下来的植物,本就不是普通平凡的东西。

顾白水只需要按时浇水,用灵力滋养花盆里的灵草,就能维系它们原有的旺盛生长。

黄粱世界似乎有所不同,瓜果蔬菜都没那么容易存活下来。

顾白水吸取经验,在初春的时候,重新开始了自己的耕田劳动。

不管收获多或少,他都乐在其中,且乐此不疲。

顾汐倒是也没干看着,顾白水除草她递铲,顾白水浇水她除虫。

没什么别的目的,单纯为了能吃上新鲜的果菜,她也愿意出一份力。

顾白水身体依旧,走不出道观。

顾汐答应了老道在这道观里度过余生,毁人不倦。

所以他们这两个心静安宁的人,用镇里人的话说,是一起搭伴过日子的关系。

不是夫妻,但相敬如宾;算不上红颜挚友,但也有一些无言的默契。

……

一年旱季。

顾白水蹲在菜园子边愁眉苦脸,看着里面那些受苦受难蔫头蔫脑的瓜菜们,自己也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天道不公,苦于农作;数月心血,付诸东流。”

“若非疾病缠身,体衰无力,必于天公讨个公道!”

即便是洛阳城的那个晚上,顾白水也没表露过这么大的怨气。

仿佛菜园子里蔫死的不是一些平凡的瓜菜,而是……他家二师兄一样。

甚至有理由怀疑,就算那天二师兄真的遭遇了不测,顾白水也未必能像今天这样痛心疾首,真情流露。

顾汐也觉得这人好像是入了魔,连平日吃饭都愁眉不展。

人的性格会改变的这么大吗?

顾汐蹙了蹙鼻尖,觉得好像不太认识眼前这个和菜地较劲的人了。

……

旱年走过,到了丰收的季节。

顾白水满面笑意,把菜园子里一筐筐的青菜蔬果搬进了道观的后厨。

长安城成圣的那天,他也没有如此欣喜得意过,像是找到了原本缺失的那份意气风发,和年少傲气。

但站在菜园子里意气风发,实在是违和别扭的不像话。

路过的顾汐泼了盆冷水。

“有这么值得高兴?你没吃过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味道吗?”

顾白水扯了扯嘴角,认真辩驳道:“我只管种,又不管煮。”

顾汐摇头:“但做的东西真的很难吃。”

顾白水脸色微黑:“君子远庖厨,你没听说过这个道理吗?”

“是因为浪费粮食吗?”

顾汐喃喃自语:“再君子,也不至于这么难吃吧……”

“……”

……

某年某日。

顾白水坐在房檐下,手里磨刻着一个精细的木雕。

顾汐从柴房走过,把一根圆润的木头递给了顾白水。

这是他要的。

“谢谢。”

顾白水接过木块,迟疑的看了顾汐一眼。

他问:“多久了?”

“三十七年。”

顾汐记得很清楚,这是他们来到道观的第三十七个年头。

“三十七年?”

顾白水怅然疑惑,“有这么久吗?”

顾汐指了指门口的老树,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三十七道痕迹。

“不会错,每年我都在上面做了记号。”

顾白水目光掠过,又看了顾汐一眼。

“那为什么你和我的样子都没变过?”

明明道观里的两个人都没有修行,他们的样貌却依旧和第一天到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白水的身体在变化,体内的血液已经蜕变了大半,这可能是他身体不老的原因。

但顾汐为什么也没变过?

顾汐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解释。

其实这是很多年前那个道人的手段,祂把顾汐的样貌定格在了年轻的时候,只是寿元不会改变。

顾白水有些迟钝,现在才注意到了这点。

不过顾汐最近有些疲倦了,就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只轻飘飘的留下了一句:“不知道啊~”

……

又过了很多年。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

顾白水坐在屋檐下,听着身体里最后一滴血液逐渐被吞没。

他的瞳孔变成了清澈的黑色,然后长长的呼吸了口气,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结束了。

顾白水的身体里出现了一枚种子,没有发芽。

光阴如梭,一晃近甲子。

他数了数门口树上的刻痕,是五十七,已经过去了五十七年。

顾白水身体轻飘,转头走进了大厅里。

他穿过屋门,走向了道观边角的厨房。

炊烟飘香,笼屉上蒸好了饭菜。

但顾汐不在这里,炉子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她去了哪儿?

顾白水愣了一下,迟疑的转过头,看向了墙边的那一间屋子。

窗户是打开的,清风吹拂帐帘,起起落落,模模糊糊。

顾白水走到了窗边,往里面探了探头。

整洁干净的桌子上,摆放着几株素白色的野花。

一个样貌如初的少女,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的床上,眉眼轻柔,睡得很沉很沉。

顾白水无声的笑了一下,也只是一下。

因为他想着叫醒她,却发现叫不醒了。

“不吃饭吗?”

无人回应。

“那我自己吃了?”

她还在睡着。

慢慢的,顾白水意识到了什么。

窗边的帐帘不再随风飘动了,他站在窗边的影子里,眨着眼睛,看着屋子里那个贪生怕死的少女。

许久,许久,

他轻轻的笑了一下。

“不道别的啊……顾汐。”

……

她走了,道观里只剩下了顾白水一个人。

其实生活也没什么变化,顾白水只是一个人种菜、吃饭而已。

菜很难吃,饭也一样。

顾白水偶尔会幻听,道观里好像还有一个人,他知道这只是几十年的习惯。

习惯,的确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东西。

某一天,屋外又下起了大雨。

顾白水站在屋檐下,被雨淋了满头。

他坐在屋檐下,怔怔的看着那破破烂烂的檐口。

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五十多年了,怎么还是没人去修。

顾白水没想明白的事情只剩下了两个。

一个是,顾汐是谁。

另一个是:屋檐,它到底有没有修的必要。

他想不明白,就在道观里多待了三年的时间。

后来的雨水还是淅淅沥沥,洋洋洒洒。

顾白水终于忍无可忍,爬上房顶,补好了那一块缺了六十年的缺口。

“想不明白,就算了吧。”

顾白水放开了手,也放下了心里的一个执念。

第二天,

在灿烂的阳光中,他一把火烧了整座道观。

少年走出了门,化作一捧沙,被风吹散了。

……

“师傅啊,准备了六十年,也该开始了。”

此刻的少年,再也分不清梦和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