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吧，这才多久？就拼出来了？”
“搞不好是樊家井那弄的新货，自个儿给cei的，然后心里有数，不就拼得快了吗？”
“没上手，不好说东西对不对吧？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倒也是……”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彼此议论着。
“不是假的，至少，不是自己弄的。”
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马上有人不服了，嚷嚷道：“你又知道，不会是托吧？”
有人接话：“可不是，有人负责哗众取宠，吸引眼球，有人负责捧哏抬价……”
很快，看清了之前说话的人，抬杠的不吭声了。
孙正仁！
瓷王孙，在曙光路这边古玩城，好歹是个名人，认识的人不老少了。
孙正仁没计较那两人说话不把门，神情复杂地看着苏白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最后的拼接。
然后，
深深地叹了口气。
叹出了内伤的味道。
“老孙，你认识她？”
人群中有认识的发问。
孙正仁摇摇头，又点点头：“一个半小时前，她花了100块，从我摊位上买了一麻袋的碎瓷片。”
“老乡刚给我送过来的，我都没来得及检查，只知道是7，80年代瓷器厂的瓷片，就没太在意。”
“还是我推荐她买的。”
“哎，打眼了，被捡漏了。”
孙正仁坦然地表达出了他的懊恼。
周围听到的人算是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说东西是真的，至少不是苏白自己弄的了。
100块在孙正仁摊位上买的碎瓷片，
还是在瓷王孙的推荐下买的，
孙正仁买这些瓷片，就绝对不超过100块，造假的话，连成本都不够。
“难不成，居然是真的？”
“真的国瓷？”
“7501瓷，100块论麻袋买？”
“还他么能拼出完整器型的！”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看向孙正仁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
忽然，
有哗然声在人群中响起，
本来里三层外三层的阵势分开，
两个明显人面很广，朋友很多的人，
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到了最内圈的位置，就在苏白的临时摊位前。
“唐老。”
“唐老，您也来了。”
“唐老，上次那件事多亏您了，不然我现在就得跑路了。”
“唐老，您是行家，给看看是不是真的国瓷？”
“唐老，是我小孙啊。”
“……”
稍微年轻一点的中年人就算了，那个一身唐装的老人一来，打招呼的打招呼，求教的求教，感谢的感谢。
就连瓷王孙都得自称一声“小孙”。
苏白在这个当口，终于拼上了最后一块碎瓷片，轻轻地把手收回来，擦了擦额前的汗水。
再一抬头，她都惊呆了。
感觉就像是睡觉的时候在荒凉的野外，抬头是满天星辰，
睡醒了揉揉眼睛再看，
好家伙，钢铁丛林，一座座高楼大厦俯身看过来。
就是这种感觉。
啥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苏白瞄了一眼直播间，发现弹幕和评论里早就讨论开了。
【刚来的这个是大佬吧，瓷王孙都小孙了。】
【传说中的砖家？】
【搞不好真德高望重了，就看他怎么说了，敢说苏神拼的国瓷是假，他就是砖家。】
虞青钱冒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这是有名的瓷器收藏家，陶瓷类专家唐师钧，德高望重那种，经常免费给人鉴定，不少古玩圈里的人都受过唐老的照顾。】
他明显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直播间里的粉丝们对德高望重，德艺双馨之类的完全不感冒，只在乎一点：
【苏神，国瓷真的假的？值多少钱啊？】
【对呀对呀，想问好久了，碎瓷片拼成的瓷器，它值钱吗？】
苏白道：“说值钱也值钱，说不值钱也不值钱。”
“主要看完整程度，以及它没有碎之前值不值钱。”
“这套……”
苏白瞄了一眼一小套的带盖茶杯、酒壶、碗，拿起来在镜头前，也在摊位上，展示轻薄的胎体，釉下的红梅，釉上的水点桃花……
一时间，直播间安静了下来，
摊位前也安静了下来。
都有点被这最后的官窑国瓷给震住了。
苏白惋惜叹气：“终究是修复的，几十万吧。”
“如果是保存完好，传承有序的，大几百万上千万应该没问题。”
直播间里的粉丝们惊呆了：
【碎瓷成的也有几十万？完整的上千万？不就是几十年的东西吗？有这么夸张吗？】
【就是，这个价格都可以买到明代的官窑了吧？】
虞青钱：【我没记错的话，90几年时候的拍卖会上，就有国瓷卖出了百万级的价格，现在……应该没问题。】
苏白遗憾的是她没法说出从【掌故】和【任务背景】里了解的那些东西，
关于这套国瓷的来历，以及钱大有这个国家级陶瓷研究员，一个父亲失望透顶的心。
这套瓷器就是钱大有的心，碎成了一片片，却又不舍得碎成粉末，
终究希望有一天，钱小鹏能浪子回头，把这颗心重新黏回去……
“这个故事要是能讲，大几十万一点问题没有。”
苏白惋惜的其实是这个。
可以安慰一下的是，系统眼镜上浮现出的任务完成提示。
从这一刻起，她的古玩鉴定：陶瓷专精III级正式+1，变成了IV级。
还没等苏白停下来，细细地体悟下等级提升的变化，
声浪就如有实质地向着她拍了过来。
“美女，这几件碎瓷卖不卖，一件一万。”
“这位老板好手艺，5万我全要了。”
“哥几个别哄抬物价啊，就是碎瓷片，拿蛋清一黏，哪里值那么多？”
“碎瓷片要这么值钱，瓷王孙不是发了吗？”
“……”
苏白还没反应过来，孙正仁先翻白眼：“你们想捡漏就捡漏，别扯我。”
“我那些是碎瓷片，人家苏老板这是拼起来的完整国瓷，能一样吗？”
“还有，人家说至少值几十万，你们聋了吗？”
孙正仁喷了一圈子，倒把珍贵碎瓷片被自己主动让人捡漏的郁气喷出去了。
直播间里，赞声一片：
【这个瓷王孙能交，有事他真上啊。】
【人可以啊，我还以为他要恨上主播呢。】
【喷得那些耳朵是摆设的人话都说不出来，痛快。】
【……】
一番混乱，苏白始终笑而不语。
跟那些想捡便宜的小贩子们讨价还价犯不上，这时候只需要微笑就可以了。
混乱过后，
真正叫得起价的人出现了。
人群中又挤出一个腋下夹着公文包，有上个世纪乡镇企业家风采的中年男人，喊出了第一个“高价”：
“20万，让给我怎么样？”
在苏白说话之前，先前跟着唐师钧唐老一起挤进人群的，稍显年轻的中年人抬了抬手：“30万。”
不顾乡镇企业家的怒视，中年人扭头请教唐师钧：“唐老，我没莽撞吧，我看着没问题。”
唐师钧点了点头：“我看着也真，加上小孙说的来历，确实是82年当员工福利从库房里流出去的那批国瓷。”
有了唐师钧背书，围着的那圈子人表情瞬间就变了：
“35万！”
“40万！”
“42万！”
“50万！”
最后一声，最大声也最高价的，还是那个乡镇企业家喊出来的。
一声既出，全场安静。
几件碎瓷片拼出来的瓷器，居然能叫出50万的高价来。
之前喊价的几个人脖子一缩，放弃了。
唐老身边的中年人，悠悠地又开口了：
“唐老，我再请教下，按照您对市场的了解，这几件国瓷如果完好无损，上拍能拍出什么价来？”
唐师钧拿出平板，在上面划拉了几下，回道：“这么一小套，应该不低于800万，上拍的话，上1000万也是可能的。”
全场哗然。
中年人又说话了：“唐老，我不太会玩，跟您再请教下，一般来说，咱们古玩圈子里，碎瓷拼成的完整器，价值对比完好的时候，是怎么算的？”
唐师钧连想都不想地道：“十分之一吧。”
“哦，那就是保底80万。苏老板这几件不是一般的完整，80万以上应该没问题。”
在边上没插上嘴的乡镇企业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就这么上下嘴皮子碰一碰的功夫，
价格翻着跟头往上涨，这就80万了？
要命的是，他还看到周围几个老板模样的人一脸意动的样子。
中年人意犹未尽，再道：“唐老，我还想请教一下……”
“停！”
乡镇企业家这回插上嘴了，半是气恼，半是哀求：“您能别请教，或者回去再请教吗？您再请教下去，我该收不起了。”
中年人笑着拱了拱手，看向苏白。
苏白眨了眨眼，起身道：“这位老板，80万可以，您看？”
乡镇企业家是真的喜欢这几件国瓷，也是真的怕了隔壁中年人那张嘴，果断地道：“成交，转钱，这么多人看着呢，合同就免了。”
苏白更果断地交出了二维码。
80万瞬间到账。
乡镇企业家包起国瓷就走，生怕多停留片刻，中年人又请教上，倒是弄出幺蛾子来。
人群见没热闹看，纷纷跟相熟的人打了个招呼，各自散去。
有个古玩捡漏主播，捡漏了一堆碎瓷片，拼出了国瓷，当场卖了80万的新闻不胫而走，
瞬间传遍了整个曙光路古玩城，
更在网上飞速蔓延。
#惊，苏神再出手，碎瓷片拼出最后的官窑——国瓷#
#一堆碎瓷片卖出80万#
苏白美滋滋地收完钱，看向直播间时候，就从评论里看到了新闻标题。
现在的自媒体，太卷了。
捎带的，她还看到了网友们的疑惑：
【好奇怪，我总觉得怪怪的。】
【我也觉得怪怪的，那个“德高望重”和边上的请教狂，是不是有点太配合了？】
【要不是我全程看着直播，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主播找来的托。】
【你们不觉得，请教狂有点眼熟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苏白看到最后一条评论时候心中一动，
别说，
她也觉得眼熟。
抬头再细看，苏白看到那个中年人正在冲着她笑，还眨了眨眼，一副阴谋得逞的得意样子。
越看越眼熟。
苏白马上就不用思索了，直播间里有人直接给出了答案。
虞青钱：【那个请教狂是我弟弟，我跟他通过气，说了小苏要上JdZ，让他帮忙照顾一下。】
虞青钱：【只是，我也没想到，他是这个照顾法。】
霍格沃兹靓仔：【噗，给乡镇企业家默哀一下，原来真的是让人给哄抬物价了。】
一只桃子精：【怪不得看着眼熟呢，小虞老板和虞老板长得还是有点像的。】
网名太难取：【性格完全不同啊，虞老板就不会干这事。】
多喝牛奶会长高：【我只能说，干得漂亮。】
粉丝们还在热议，苏白已经收拾了东西，该还给卖菜大妈的给卖菜大妈，该还给孙正仁趁着他人在场也还了，省得再跑上一趟。
孙正仁在得知苏白黏合瓷片的蛋清，都是用他的推车抵押赊账来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极其的精彩。
五颜六色的那一种。
本来想跟唐师钧寒暄一下，顿时了也没了心情，跟苏白互留了联系方式后，走得那叫一个飞快。
苏白过意不去，在他身后挥手：“孙老板，有空我再去你摊位上挑瓷片啊，你那个私人瓷片博物馆在哪啊？”
孙正仁走得更快了。
苏白遗憾的放下手，冲着唐师钧和小虞老板拱手：“唐老，小虞老板，今天谢谢二位了。”
不止是小虞老板，唐师钧说的虽然每一句都是实话，但没他这些实话，价格也抬不上去，乡镇企业家也不能信不敢掏钱。
“苏老板，认识一下，我叫虞万选，虞青钱是我哥。”
虞万选拱手回应。
青钱……万选……
很明显，虞青钱和虞万选的名字，全是从“青钱万选”这四个字里出来的。
这是用来形容文章写得好，才华高的，
结果兄弟两个全捣腾古玩了，
跟这寓意是半点不沾呐。
苏白跟虞万选的打着招呼，听他说在这开开了个店，灵机一动地问道：
“小虞老板，你的店，该不会叫青钱斋吧？”
虞万选笑着点头。
苏白的白眼都翻起来了，这两兄弟，够省事的啊。
直接用对方的名字开店。
【万选斋，本来还觉得挺有格调的名字……】
【现在感觉b格掉了一地，敢情就是偷懒偷出来的名字。】
【你们不觉得他们两兄弟感情是真的好吗？好羡慕。】
苏白没多看直播间，跟唐、虞两人一番自我介绍后，唐师钧发出邀请：
“小苏啊，没什么急事的话，到我的茶楼聊聊吧。”
“难得看到对瓷器这么精通的年轻人了，我这个老家伙也想多亲近亲近呐。”
虞万选在边上点了点头，示意苏白接受邀请。
那还有什么说的？
苏白不顾卖菜大妈的推辞，结算清楚钱了，跟着虞万选和唐师钧，向着不远处的一栋茶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