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贵挥手示意日本军曹过来,军曹站起身走到面前,小眼睛里一团疑惑,王富贵也不说话,顺手抽出他腰间的水壶接在了丫字的尾巴下,从壶底传出清脆、悦耳叮当叮当声,如琴、如筝,过一会儿叮当声又变成了哗哗声,再过一会儿哗哗声又变成了咚咚声。
王富贵估计壶中的桦汁已半满了,拿起来晃了晃,抬起头,发现日本军曹正舔着嘴唇眼巴巴地盯着他手中的军壶,想了想,他把壶递了过去,军曹接了,略一思忖,又连忙双手把壶恭恭敬敬地递了回来。
王富贵不再推让,伸手接过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喝完后他又将那水壶贴在丫字的下边,这时桦树汁流得更快了,没一会儿便接了半壶,王富贵把接好桦树汁的水壶递给日本军曹。
军曹接过去喝起来,声响很大,如牛饮水一般,喝罢伸手抺下嘴巴,仰起脸望着王富贵,眼中又升起一片感激,王富贵笑笑,示意他拿壶继续去接桦树汁,而他却掏出牛角梳子梳理起头发来。
桦树汁不多了,只接了小半壶,王富贵收起木梳,又朝前走去。
……两个多时辰后,当两个特殊的小山再一次闯进王富贵眼帘时,他立时感到头一阵发晕,他心里明白,他们已经迷路了,而且不能再走了,否则的话,将会耗尽周身的所有的力气,饿死,渴死,甚至会遭遇野猪。
眼见林色又暗淡了下来,王富贵再一次挪到昨日那棵大橡树下,感觉到十分沮丧的他长叹一口气,两臂抱着树干朝上攀去,待跨上了大树杈之后,他解下留在系在树杈上的绳子,顺手抛了下去。
树下的军曹接了,将绳头系在腰间,也学着他的样子朝上爬去,可是,尽管有王富贵的拉扯,军曹还是累得呼呼大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爬了上去,这固然是体乏的结果,更重要的,是他已没有了昨晚在危急时刻产生的那种特殊的爆发力。
就在两人第二次爬树之际,呆在鹤岗县城里等待好消息的土肥却心急如焚,按老鬼子原来的想法,小田的队伍最迟应该在晚饭前回来,而且是押着俘虏凯旋而归,于是,他连晚饭也没有吃,就坐在守备队里等。
他一直等到子夜,小田也未归来。
墙上的挂钟又响起起来,足足响了十二下,土肥再也熬不住了,他起身穿好外罩准备回家睡觉,就在这时,院子里的哨兵突然呼叫起来,他一惊,连忙跑出屋门,一个哨兵捧着一只信鸽慌慌张张地向他跑过来。
知道小田带有信鸽的他连忙从哨兵手里接过信鸽,先摸了摸脖颈却没有摸到什么,他手一滑,又去摸信鸽左腿,左腿空空如也,再摸右腿,右腿也是空空如也,他中心焦躁,一撒手放了信鸽。
信鸽摔在地上,扑腾几下翅膀,一动不动了。
信鸽是累死的!这时候土肥猛然想到了这点,未免动情,他弯下腰去,拾起信鸽,捧在两手眼睛变得潮湿起来,好一会儿才交给哨兵,“把它埋了。”他嘱咐哨兵道,叹口气他抬头向夜空看去。
哨兵捧着信鸽走了,土肥收回目光朝大门外走去,正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汽车马达响,从东门那边传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他心头猛地一震,索性伸出一只细脖子站在大门前等候。
门口的俩卫兵见队长欢喜,自然也欢喜,小声地猜测起战果来。
轰鸣声响了一阵后,三辆汽车终于出现在视野中,第一辆汽车的司机在很远就认出了土肥,连忙起身站在车门外,像丹顶鹤一般地伸着脖子,来到日本守备队的门口,他一踩刹车,汽车停了下来。
车门开处,李大爪子从驾驶棚里跳下来。
李大爪子抬头瞅瞅土肥,看见对方的渴望急切的双眼两腿像顿时触了电一般地哆嗦起来,土肥见车上空无一人,已知情况不好,迈前一步,“你的,人呢?小田队长呢?”他两眼逼向李大爪子。
“小田太君带队进了野猪林,我们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他们出来,我想,我想他们八成是‘麻跶山’【东北方言,迷山】了,怕太君着急,只好先开车回来,向太君报告。”李大爪子耷拉着脑袋吭吭哧哧地答道。
李大爪子原本想说这些人已被野猪吃了,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土肥咬得牙嘎巴嘎巴响上前一步:“那你的,为什么没有进去?”
李大爪子额上沁出一层冷汗,知道难受却不敢伸手去擦。
“我,我那功夫,肚子疼得歇虎【厉害】,小田队长就让我留下来看车。”李大爪子哆哆嗦嗦地答道。
土肥摇摇头,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你的良心的,大大的不好,死啦死啦的有!”
土匪皱起眉头,边说边右手下摸,摸了两下掏出了手枪。
“别,别,太君,我的,错了,我的戴罪立功,我的能找着小田太君。”李大爪子一见声音就走了腔边哭嚎着边向下跪去。
他的膝盖还未接触到地面时,砰!土肥手中的枪响了┅┅
第二天中午,土肥率领日军一百多人,山林警察六十多人,在汽车司机的指引下再一次钻进了野猪林,这次,他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不但备足了给养,而且还带来几匹红布,进入林子之后,队伍每行进百米左右,都撕下一条红布系在树上,布头朝着进林的方向。
土肥不相信张天东夫妇能消灭小田的队伍,他早就得到了广赖师团长传来的精确情报,“天义”绺子经过大日本皇军的大力围剿之后,现在已基本丧失了战斗力,他猜想小田是迷山了,所以他要寻找到小田的队伍,为了确保也不迷路,他便想到了用红布绑树的办法。
他做梦也想不到,靠这个办法,最后他也没有走出野猪林。
几年后,当人们发现小田这批鬼子时,早已是尸积如山、白骨累累。
当然,这事跟王富贵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