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节骨眼窦文风与金浩哲提出要离开绺子。
他们的行为,用行话来讲属于拔香头子,之所以称为“拔香头子”,是因为入伙时拜香起誓,现在要退伙了,就得把香拔掉,而它,也有着固定的模式和固定的话语。
一般情况下,拔香头子的日子要选在一个月份的阴历十五那天,天上的月亮圆了,星星也出齐了,在院子的空地上插好香,插法和“挂拄”时一样,也要插19根香,插的数字还得是前3后4,左5右6,当中插1根,要退伙的人会被众人围着,瞪圆了眼珠子看他,胆小的早就吓尿裤子了,胆大的也吓个汗流浃背。
“十八罗汉在四方,掌柜的在中央,流落山林百余天,多蒙兄弟来照看,今日小弟要离去,还望众兄多宽容,小弟回去养老娘,还和众兄命相连,有窑有片弟来报,有兵有警早挂线,下有地来上有天,弟和众兄一线牵,铁马别牙不开口,钢刀剜胆心不变,小弟废话有一句,五雷击顶不久全,大哥吉星永高悬,财源茂盛没个完,众兄弟们保平安!”香插好之后要退伙的人往中间的香堆前一跪大声说道。
一共19句话,每说完一句拔掉一根香,话全说完了香也拔完了,如果把大家伙说乐呵了,“兄弟走吧,啥时候想家了,再回来吃饭。” 大当家的就会从凳子站起来。
“谢大哥!”
“给兄弟拿盘缠!”
“顺当、顺当!”
这时崽子们和四梁八柱都会围了上来,连发钱带问话,一般是给一些衣物、“飞虎子”【钱】和一匹帘子【马】。
这是说得好的,如果说得不好,不利索,或磕磕巴巴的,大家都没个笑模样,“你个不上道的,我今个儿插了你!” 大当家的就会一拍桌子脸色一变。
“别叫他游了【跑了】!”
“你想踩条子【逃跑】啊!”
“他想去放笼【报信】!”
赶上这个节骨眼下面的崽子们会嗷嗷起哄,大当家的制止住众人的喊叫,把帽子摘下扣在桌子上,“难为你跟队这么长时间,给你个走法【让拔香头子的自己选死的方法】。”这时炮头走到拔香头子人面前。
往往听到炮头说这话的时候,还没等拔香头子的人说什么,众土匪往往会一起抽出刀,有时割掉拔香头子的耳朵或挖出眼睛,“看你这个葫芦能不能打籽!”有时会一刀割下他
的生殖器,有时会片下他脸上的两块肉,挂在树上喂野鸟,等等。
拔香头子的人一般都是自愿的,也有绺子里看不上的人,逼着他“拔香头子”,然后借机弄死他,对于那些大多数想退伙的人,有正当理由还是能退出的,再加上“挂钩”【保人】和绺子里的人有联系,到时候也会帮着说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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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窦文风、金浩哲要走的话张天东的脑袋顿时像被雷击一般嗡地一声,眼睛眨巴了好几下也没说出话来,脸色顿时很难看,丁贵云与王富贵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大当家的、少爷,虽然我们也不愿意离开你们,但俗话说,人各有志,我们俩平日都自由散漫惯了,真不适合当官,现在,招安的事也彻底完结了,我们也该走了。”窦文风拱起双手说道。
“先生足智多谋,浩哲骁勇异常,你们俩都是当世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一走,对整个绺子是个巨大的损失,先生、浩哲,难道贵云做错什么了吗?你们要去哪?打算干些啥?”完全听明白了怎么回事的丁贵云眼含泪水。
“少爷,我和先生离开兄弟们十分不舍,可是,我们不得不走,我们都说了,各自回各自的家,也干不了啥,回到家,置个几晌地,挺好。”金浩哲的双眼早就湿润了。
俩人做事非常讲义气的,把要走的事放在了招安之后才提出,尤其是窦文风,没有他的谋划与奔波,招安的事根本就成不了,现在安倒是招成了,俩人却要弃官而去。
“先生,三哥,我说一句,我和贵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都知道,但是,我们
年轻,要是我们两口子平日有啥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们就说出来,我们改还不成吗?”张天东想了想说道。
“大当家的、少爷,你们可千万别这样说,我们承受不起!你们对我俩不仅有知遇之恩,而且,待我俩还恩重如山,我们走真没有其他原因,就是想回家种
地,过过老百姓的日子。”窦文风连忙说道。
张天东没有办法把头向妻子看过去,窦文风与金浩哲都是丁公馆的旧人,论到感情,与妻子自然要比其他人都要厚重得多,明知不可能,他还是想让她再劝一下。
“先生、浩哲,你们不走不行吗?”丁贵云抬起头眼中尽是挽留之意。
窦文风与金浩哲相互看一眼,几乎同时摇了下头。
“先生、三哥,你们,多少人?”见此张天东语气一变。
“不多,加上我俩,一共四十三人。”金浩哲答道。
“先生、三哥,既然你们决意要走,我们也就不硬留你们了,不过,我有个请求,咱们兄弟一场,你俩能不能在这再住几天,咱们兄弟叙叙感情,然后再走,行不行?”张天东略想一下点点头看眼妻子把头转向要走的俩人。
窦文风、金浩哲原本把这事说完之后想立即就走,看看房间里的其他人,俩人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中。
见俩人答应张天东高声命人准备酒宴。
不消一刻,酒菜端上来。
“先生、三哥,咱们虽然相处只有两年多,但咱们之间的感情什么说的都没有,说实话,没有你们,咱们绺子绝对发展不到今天这个局势,没有你们,这帮兄弟也出息不到今天这个样,来,我敬你们一杯。”张天东动情地举起酒杯。
窦、金二人看眼在座的几位,一扬脖俱把酒干了。
张天东等人也喝了,众人放下杯子,一时反倒没话可说。
“行了,大家伙儿都别哭丧着脸!也不是怎么着了,兴不准,咱们将来还能走到一起呢。”丁贵云皱起眉头说道,话虽这样说,但眼眶却越发红起来,她用力眨了一下眼。
“就是,来,今晚,咱们不醉不归!”张天东举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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