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简易看着她站起身，依旧垂着头，看起来有些胆怯。
他心中涌动酸涩，忙低下头。
“谢谢。”他说道。
戴筱雯已经迈步向巷口，听到他的话停下脚。
“谢什么？”她侧头看他，灯笼昏黄的光洒在她的脸上。
“当初我救了你，让你跟你爹娘断绝了父子关系，你一直很感激，我今日帮助你，理所当然嘛。”她笑吟吟的说道。
卫简易忍不住握紧拳头，他的声音干涩。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低声说道，“你没有欠我的….”
话音未落，一件东西塞进了他的怀里。
卫简易愕然低头看去，看到手中捏着的是一根簪子。
簪花小楷，端庄秀丽。
这是，戴筱雯的首饰。
戴筱雯笑了笑。
“既然没有怪我，那这簪子送你了，我不喜欢戴头上，你替我收着。”她说道，“就算报答我了。”
卫简易攥着簪子，鼻尖发酸，他抬起头看着戴筱雯。
“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他颤声问道。
戴筱雯摇头。
“我也不知道。”她说道，将头发散在肩膀后。
她穿着单薄宽松的棉布长衫，袖口领口都洗的发白。
“我家境贫困，祖辈都靠山林打猎卖野味为生。”她说道，“我从小就是在爷爷奶奶叔婶兄妹的照料中长大的，直到七岁那年….”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
“七岁那年…”她抿嘴一笑，“就有了卫哥哥你。”
卫简易心里咯噔一下，眼泪差点滚下来。
他攥紧了簪子，喉咙干涸几分，说不出话。
“那天你喝醉了。”他终于挤出两字说道。
戴筱雯笑了。
“是啊，我醉了。”她说道，“然后你把我背到了镇子外，你说你叫卫简易。”
她笑的越发灿烂。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来，原来这世上还有个男孩子喜欢过我，那我就嫁给他好了。”她说道，伸手拍拍胸脯，“所以我就和他成亲了。”
卫简易攥紧的手渐渐松开，他抬手擦了下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喃喃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他竟有种难受的哭泣感。
他不想哭。
“不知道没事。”戴筱雯笑眯眯说道，“那天你还跟我说，你要娶我做媳妇呢。”
她似乎丝毫察觉不到他内心的悲伤，笑的越发的明亮。
“你看，这不挺好的嘛，你要娶我了。”她继续说道，“咱们俩以后就是夫妻了。”
她的语气轻快，仿佛说的是今晚吃什么饭。
夫妻。
他看着她，神情微妙，又带着苦涩。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却像什么都知道。”他低声问道。
“是啊。”戴筱雯认真点点头，“而且你还不记恨我。”
这是她第二次提醒他，不怨恨她，甚至还帮她。
不是说不怨吗？
卫简易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此时不容许他多想。
“嗯，我不怪你，你忘了没关系。”他说道，“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我也不记得了。”
“是啊，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戴筱雯说道，冲他摆摆手。
“走吧，我请你喝酒去。”她喊道。
卫简易点点头。
“走。”他说道。
夜色下的两人沿着巷子行走，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所以沉默无言。
“我家就在镇上。”戴筱雯打破了沉默，“离村子不太远，不过你是客，不能去我家。”
“你放心，我不用你招待。”卫简易说道。
戴筱雯嘿嘿笑了。
“我家的厨房很臭。”她说道，“尤其是炒菜的时候。”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
“油烟味呛鼻子，我家的灶台就是这样的，你肯定受不了。”她认真的说道。
“你家的屋顶也不高。”卫简易说道。
“我家就是这种房子，我家的院子很小。”戴筱雯说道，“而且我家还有猪圈，猪粪的味道更臭。”
“猪粪？”卫简易皱眉，神情嫌恶，“我不喜欢那种味道。”
戴筱雯笑的前俯后仰，捂住肚子。
“我家也不喜欢啊。”她笑道，“所以我才不敢带你回去，怕熏着你。”
她一副我懂的表情。
卫简易绷着脸瞪她一眼。
“我只是觉得你可怜罢了，并不嫌弃。”他冷淡说道。
戴筱雯哈哈笑了，笑声响亮，带着几分愉悦。
她的笑容耀目，卫简易怔了怔，移开了视线。
“好了，到了。”戴筱雯拉住他停下脚。
月色下一座青砖灰瓦的宅子映入眼帘，虽然看不到屋檐屋脊，但墙角的爬山虎已经冒出嫩绿新芽，显示这里曾经有多热闹繁华。
这就是她的家吗？卫简易心里翻江倒海。
“你进屋坐会儿等我一会儿。”戴筱雯说道，“我先去换衣服。”
她转过身向屋子跑去，很快便消失在门洞里，只留下卫简易站在风中愣了片刻。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宅子，神情复杂。
这里，就是她从小长大生活的地方？
她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的？
卫简易闭了闭眼。
他现在应该马上逃开的。
但是脚步却像被钉在地上般挪动不开。
这里，就是她的故乡，他怎么可能不闻不问而独自一人逃开。
他咬了咬牙转过身向另一条巷子而去。
戴筱雯换了一套素净衣裙，将一头黑发随意的扎成马尾辫，拿了把柴刀，挎了一袋豆腐，拎着茶壶走出来。
“你等久了吗？”她问道。
卫简易站在一旁的树阴底下，神情依旧冰寒木然，听到她的话，他扭头看过来。
“没有。”他说道，迈步向她走来。
看着他，戴筱雯咧嘴笑了，将柴刀递过去，伸手挽着他的胳膊。
“你别害怕，我们家除了老鼠和虫子，啥都没有。”她笑呵呵说道。
卫简易僵硬的点点头。
“那就好。”他低声说道。
他们往巷子里走去，夜色昏暗，灯笼摇晃，两边的屋舍隐约露出轮廓，有犬吠传来。
街上人来车往，喧嚣热闹。
“我家就住这条街上，这是集市。”戴筱雯对他说道，指了指前方，“你看，就那栋房子最好看。”
她一面说一面带路走进了集市。
集市的确如同她说的一般热闹，熙攘吆喝各式商贩，摊位前摆满了货物。
戴筱雯兴致勃勃，拉着他左瞧右望。
“哎呀，我们家的羊肉串很好吃的，你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