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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薨逝。

黎明之前,笙歌过后的皇宫陷入死一般的清冷寂静里,太子薨逝的消息却犹如一块坠入湖面的巨石,瞬间掀起轩然大波,叫整座宫廷和上京城都没了睡意。

魏紫低着头跪在御书房,紧紧抱着那只穿襦裙的布偶兔子。

她其实……

其实早已猜到了花宴浓给周显霁的丹药不是什么救命良方。

都是凡胎俗骨,天底下岂有真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她猜测那些丹药不过是在透支周显霁余生的性命,让他在这短短半年时间里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他这么做,为的是她。

为的是替她解决掉魏绯扇、周显阳这些麻烦。

随着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宫人们簇拥着天子周硕踏进了御书房。

魏紫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看见周硕缓缓落座。

她已有多日不曾见过周硕,他两鬓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明明才不过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

他闭着眼睛,慢条斯理地摩挲手里的碧玺佛珠。

看起来,像是一位老父亲在为周显霁的薨逝难过伤心。

魏紫收回视线,心下却道周硕不是什么好人,素日里唯恐儿子觊觎他的皇位,如今周显霁走了,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为他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周硕才幽幽开口:“霁儿是个好孩子。”

书房寂静。

宫人们都垂着头。

周硕突然暴怒,将佛珠砸了出去,厉声道:“花宴浓,你不是说你那药有奇效吗?!为何没能根除霁儿的病根?!”

花宴浓面不改色:“启禀陛下,那药还在试验阶段。太子殿下薨逝,证明此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善,陛下若要服食,恐怕还得再等几年。”

“朕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周硕怒不可遏,“恐怕朕等到死,都等不到你的药!花宴浓,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不能把神药献上来,朕要你的项上人头!这东厂督主的位置,也大可换人来坐了!”

花宴浓拱着手,喏喏称是。

周硕这才平息下来,抬手揉着额角:“霁儿走了,朕心甚痛。可怜他才二十几岁,尚还没有留下一子半女。”

一众太监宫女纷纷跪倒在地,口呼“请陛下节哀”。

灯烛跳跃。

魏紫只觉虚伪恶心。

周硕根本就没有为周显霁感到悲痛,他只是在难过花宴浓的丹药实验失败了,无法挽救他的早衰之症。

周硕抬手遮住双眼,似是哽咽了几下,才重又眼眶红红地望向魏紫:“你是太子侧妃,太子生前,你是最得他喜欢的。你们两个又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这份情分不是旁人能比的。魏紫啊,朕如今看见你,就好像是看见了太子。”

魏紫配合他演戏,也啜泣了几下。

周硕接着口吻沉重道:“宫中有一小佛堂,等办完霁儿的丧事,你就搬去那里住吧。日后吃斋念佛,也好给霁儿祈福。”

魏紫知道那处小佛堂。

距离周硕起居的寝宫很近,完全就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她不由想起了周显霁生前说过的话,天子想利用她,牵制萧凤仙。

她打起精神,哑声道:“太子薨逝,臣妇心中哀伤。臣妇自请前往皇陵,为太子守陵祈福。”

“皇陵清苦,又地处郊外,远远不及宫中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来得舒心,”周硕眯了眯眼睛,盯紧了魏紫,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你何苦来哉?”

“殿下对臣妇有大恩,臣妇没齿难忘。”魏紫装出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还请陛下成全臣妇!”

周硕紧紧盯着她,眼底已有几分阴鸷和不快。

恰在这时,花宴浓上前道:“侧妃娘娘有所不知,那皇陵地处郊外,夜里有豺狼虎豹出没不说,还时常有盗贼前来打探,陛下不让您前往守陵,也是为了您好。何况娘娘金枝玉叶身份贵重,若是被贼人玷污了清白,对皇族来说也是颜面无光的。不过,若侧妃娘娘当真要坚持守陵,不妨随殿下棺椁进入地宫,以表决心。

“古时妃嫔有殉葬之说,如今本朝开明,废除了殉葬制度。但娘娘乃是自愿,自是与本朝制度并不相悖。况且地宫内虽不见光,但粮油米面灯烛被褥一应俱全,每年还有宫人额外送物资进去,可供人生活百年。娘娘为太子殿下进入地宫祈福,传出去也是美谈。”

魏紫蹙眉,诧异地望向他。

她以为她和花宴浓时站在一边儿的,可他竟然让自己进入地宫那种鬼地方?!

周硕缓慢叩击龙案。

皇陵地宫十分复杂,没有图纸根本就找不到机关和出口。

比起把魏紫软禁在宫内的小佛堂,似乎把她关在地宫更加适宜?

如此,方能彻底牵制萧凤仙,让他为自己所用。

他想着,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花爱卿所言甚是。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

魏紫在宫巷里追上了花宴浓。

她不解:“厂督为什么要送我进地宫?”

花宴浓淡然地瞥她一眼:“萧凤仙那崽种即将班师回朝,你留在宫里,只会给他添麻烦,叫他投鼠忌器不好下手。叫你进地宫又不是叫你去死,你慌什么?”

魏紫噎了噎,只得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飘然离去。

七日后,魏紫随周显霁的棺椁来到了皇陵。

魏翎和魏换锦闹腾得厉害,死活不肯让她进入地宫。

周婧更是快马加鞭闯进皇宫,冲着周硕道:“小紫才二十多岁的年纪,父皇您怎么忍心让她进地宫?!那地方都是用来给嫔妃陪葬的,进去了出不来的鬼地方,小紫她不能去!”

“放肆!”周硕厉声,“婧儿,你就是这么跟父皇说话的?!”

“难道儿臣还说错话了不成?!”

周硕气得不轻:“朕看你眼里是没有朕这个父皇!魏紫她是自愿进去的,与朕何干?!你擅闯皇宫大呼小叫,是半点儿体统也没有!出嫁这么多日,还是没有一点长进,魏换锦管束不了你,朕替他管束你!眼看你皇兄即将班师回朝,你现在即刻回去面壁思过,不要丢了你皇兄和你外祖父的脸!”

周婧不服气。

她还想再说什么,几个宫人匆匆忙忙上前,愣是将她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