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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小辈儿,曹八斤是不上桌的。

他爹和他二爷爷陪着领导喝酒,他就端着个大海碗,蹲在炕稍上呼哧呼哧的喝尜尜汤。

喝完一碗,又盛一碗

还挺带劲。

听见他爹喊他,曹八斤抬起头,憨憨一笑,“爹,啥事儿?”

“过来!”曹金水笑眯眯的招招手。

曹八斤放下碗,趿着鞋走了过去。

“兄弟啊!你是八斤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是我老曹家的恩人!”曹金水脸红脖子粗。

几轮酒下来,已经掏心窝子的和秦山称兄道弟了。

“从今儿往后。”他猛一拍八斤厚实的肩膀,“我儿子,就是你儿子!”

“噗——”

“咳咳咳咳咳——”

秦山一口高粱白喷了出来,“大哥你说啥?”

曹金水打了个酒嗝儿,“我儿子,就是你儿子!”

“八斤!喊干爹!”

“干爹!”曹八斤这愣小子张口就来。

高亢洪亮的大嗓门儿震的秦山脑仁霍霍直跳。

“不是,等等等等——”秦山用力的按了按太阳穴,“大哥,岔辈儿了啊!”

“没岔!”许大茂一拍桌子,大着舌头道,“你管曹大哥喊哥!”

又一指八斤,“他管曹大哥喊爹!”

“这哪儿岔了?”

“一点儿没岔啊!”

曹金水也一拍桌子,“诶!就是这个理儿!没岔!”

孙大栓:“嘿嘿嘿嘿嘿——”

秦山搓了把脸,又抬头瞧了眼曹八斤,连连摇头摆手,“要不起要不起。”

自个儿连媳妇儿都没娶上呢!

平白多了这么大个儿子!

不合适啊!

“要的起!必须要的起!”

“兄弟,我跟你说,八斤要是个大闺女,我、我说啥都得让他以身相许…”

“伺、伺候你一辈子!”

曹金水脑袋一晃一晃,瞅着秦山都带重影的,可却越瞅越觉得对脾气。

只恨自个儿没生出个闺女来!

许大茂捞了一筷子肥肠,嚼的满嘴流油,还不忘瞎裹乱,“白捡一大儿子,你还不乐意?”

“啧,给我我做梦都能笑醒喽!”

曹金水撑起愈发沉重的眼皮儿,盯着许大茂看了会儿,摇摇头,口齿含糊道:

“你不行!”

“你肯定不行!”

“一瞅你就不行!”说完,“哐当”一头栽到了桌上,身子慢慢往一旁歪去。

最终,仰面躺倒在炕上,张着嘴打起了呼噜。

许大茂愣了愣,摇摇晃晃的伸手去拍曹金水的胳膊,“诶?你给我起来。”

“你说我哪儿不行了?”

“我怎么就不行了?”

“没你这么说话的…”

孙大栓:“嘿嘿嘿嘿嘿——”

曹大爷抽着烟锅子,乐的满脸老褶都挤成了一堆儿,“八斤,把你爹弄一边儿去。”

“没用玩意儿,白长一大个儿。”

曹八斤拖大麻袋似的,把他爹拖到了炕稍,回过头,又给还在桌上的四人满上酒。

乡下不比城里细致讲究。

乡下人的热情和淳朴体现在,菜要用大盆装,酒要用大碗盛。

得把客陪的爬不起来了,那才能叫盛情款待。

曹金水趴下了,曹大爷顶上。

小老头儿吐着烟,气定神闲,“来吧,小兄弟们,咱们接着喝。”

“不是…”许大茂迷茫着一双眼。

不知道是自个儿喝多了,还是曹大爷喝多了。

这到底是咋论的?

跟八斤是兄弟、跟八斤他爹是兄弟,跟八斤他爷爷还是兄弟?

这都岔几辈儿了这?

不能想,越想脑袋越晕。

“我去放、放个水!”许大茂甩甩头,谁料两只脚刚一落地,便“咚”的一下,直直跪下。

“嗐!”曹大爷笑眯的一拍大腿,“忘了说了,咱这高粱白,它不上头,上脚!”

一顿酒下来。

曹金水趴了。

许大茂和孙大栓俩人,虽然脑袋清醒,但两条腿却不听使唤似的,走道儿直打漂。

曹大爷这老不厚道,中途加入混战,人没事儿,但老脸红的像猴儿屁股。

唯独秦山。

跟没事儿人一样。

一坛子酒见了底儿,一屋老爷们儿四仰八叉的歪在炕上,一个个眼神儿恍惚迷离。

他却四平八稳的坐在那儿,就着蒜,又呼哧呼哧的干了碗曹大妈擀的手擀面。

“你这小兄弟行啊!真是行!”曹大爷歪在炕头,眯眼瞧着秦山,忍不住的竖大拇指。

“这古时候,有武松武二郎,十八碗酒赤手空拳打死吊睛白额虎。”

“今儿,有你小兄弟,半坛高粱白下肚,威风不倒!”

“大爷看人不会错,都是英雄啊!”

……

冬季天短。

仨人吃饱喝足,靠在暖烘烘的大炕上歇了半个小时,天色便渐渐的落了黑。

高粱白这酒,酒劲儿来的快,去的也快。

许大茂和孙大栓都缓的差不多了,便起身洗了把脸,三人朝着村里的打谷场而去。

到了村里,出力的活儿根本不用操心了,热情的老乡们争先恐后的抢着帮忙干。

曹八斤挑着许大茂的担子。

和曹家住不远的李二狗子背着孙大栓的发电机。

到了打谷场,立马围过来一群小青年,帮忙用长竹竿将幕布挑起来再挂好。

“同志,今天看啥电影?”

一穿着蓝色棉袄,梳着俩大辫子的姑娘走到秦山身旁,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瞧。

秦山打量了她一眼,挑挑眉。

正要开口,许大茂凑了过来,咧着大嘴冲人一笑,“你问他干嘛?问我呀!”

说着,牛哔哄哄的一指旁边的放映机,“瞧见没?我才是放映员,放啥片子,我说了算!”

姑娘眼珠子转转。

视线从秦山脸上移到许大茂脸上,停顿了两秒,又移了回来,“同志,今天放几场呀?”

不放在一块儿对比,还不觉得有啥。

这一对比,简直太惨烈了。

旁边那自称放映员的大长脸,怎么长得寥寥草草,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别说十七八岁的姑娘了,就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喜欢那长得好看的啊!

秦山憋着笑,摸摸鼻尖儿,“姑娘,今儿看《铁道游击队》,去年刚拍的片子。”

“这场放完了,老乡们要是还愿意接着看,就再放一场《渡江侦察记》。”

秦山这人,犯浑的时候,吊儿郎当,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挨俩大逼兜子再走。

简直是个活阎王。

一旦正经起来,那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言笑晏晏,和风细雨,说话好听,低低沉沉的声音更好听。

那姑娘的脸顿时就红了,抿着嘴唇,羞涩的笑了下,又看一眼他,扭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