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病区里还是吵吵闹闹的一片。
护工金昌贤看看姜君言，又看看崔向英，“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啊？”
姜君言点了一下头，“嗯。”
不仅仅认识，而且崔向英还曾经帮过他的忙。
姜君言小时候患有自闭症，同龄的小孩子会欺负他，崔向英看到他被欺负就会站出来为他说话，教育别的小孩子。
别看崔向英本身也是个力量很弱小的妇人，但是在那种老小区里面，老人本身掌握着很大的舆论力量，有崔向英帮着说几句，其他小朋友渐渐也不会随便欺负他了。
这也是姜君言一家在那个老小区一住就是十来年不愿意搬家的原因。
“崔阿姨，那个是你儿子？”
“啊？”崔向英似乎有点难堪，“是------是啊。以前是他爸爸带着的。”
“哦。”姜君言这才想起来，崔向英是离过婚的，大约这个儿子判给了前夫，难怪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
这时候，杨长河匆匆赶了过来，他的身上还穿着绿色的手术衣，看着像是从手术室过来的。
“怎么回事？”
杨长河一来，人群也暂时让出一条小缝隙，让他从门口挤进来，他一进门，后面的人又靠拢过来，那条缝堵得更严实了。
邱贵勇才发现妈妈不见了，“妈！”他目光四下搜索，带着戾气的眼神一下子朝这边射过来。
“妈，你死哪儿去了？老子在这里给你出头，你自己却一点都不在乎，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崔向英下意识的身体打了个哆嗦，然后迈着小步跑过去。
护工见状就对着姜君言摇摇头，“呵，看见那个儿子对妈妈的态度了吗？是有多孝顺？还不是想要来医院敲诈一笔的，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不过这个人也厉害，不知道他哪里找来那么多记者。”
“崔向英？”杨长河不愧是心胸外科的主任，自己治疗过的病人，哪怕过了一年了还有印象。
身后记者的话筒都往他脸上怼，七嘴八舌地问他问题，“杨主任，这个病人去年是在这里开过刀吗？”
杨长河的眼睛一亮，“是啊，是我的病人。”他承认道，转问崔向英，“崔向英，你是来缴手术费的吗？”
崔向英当时病情紧急，手术也是在开了绿色通道的情况下紧急开的，连手术费都没缴。听说崔向英的家庭困难，离婚独居，只有一个生活条件不太好的女儿，后来，还是在欠费的情况下出院的。
杨长河看到这么多记者过来，还以为崔向英是来还手术费，然后记者来报道好人好事的呢！
“哦，缴手术费的话，你明天到收费窗口去缴。”杨长河理所当然地说。
他真是太！天！真！了！
崔向英：“------”
记者：“------”
围观的众人：“------”
崔向英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老实说，她当时临时手术欠着医院的医疗费，她自己还觉得很愧疚的。
崔向英的身子往后退了退，退到邱贵勇的身边，干瘦的手搭上邱贵勇的胳膊，想要把儿子带回去，“贵勇，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邱贵勇的脖子一梗，硬是把胸膛往前挺了挺，“怎么，你们医院还好意思问我们要手术费？你们把我妈妈的病治好了吗？害我妈妈白白开了一刀，但是我妈妈的病情一点好转都没有，还是手痛脚痛关节痛！还是走路气喘！还是胸口闷！”
杨长河这才发现情况不太对，“这位先生，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老子就是她儿子！怎么样？”
“开刀的时候也没见过你啊？崔向英，我记得你只有一个女儿。”
崔向英的境况可怜，所以杨长河对崔向英还真是印象挺深。
由于崔向英是欠费出院的，医院的规矩，病人欠费，科室是要承担百分之三十，这百分之三十，主治医生团队每个人都被扣了奖金。
既然崔向英有儿子，可是她生病住院的时候，开刀的时候，她儿子从来没有出现过。
崔向英愧疚地看看杨长河，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低下头，“他------是我儿子。”她说着，同时又试图去拉回儿子，劝儿子回去。
她的手刚刚搭上邱贵勇的胳膊，被邱贵勇嫌弃地一甩，把崔向英推了个踉跄。
“怎么，医生你还想转移话题吗？老子是不是她儿子跟你治疗有什么关系？你们让我妈妈白白受了开刀的苦，却没有把她的病治好。”
杨长河终于知道邱贵勇带了这么多记者不是来报道好人好事的，是来找茬的。
“那个，这样，你要了解你妈妈的病情，我们过去，到医生办公室说吧。”
杨长河看到邱贵勇带着人堵在病区门口，就想着把人叫到医生办公室，让看热闹的人散去。
可邱贵勇贼精得很，知道杨长河的打算，就不肯让开，非要堵在病区门口。他直着脖子，“怎么？你这是害怕了，有什么话不敢在大家面前说吗？想要把我叫到人鬼不知的地方给我杀人灭口吗？”
杨长河：“------”
邱贵勇这么一说，还真显得杨长河好像理亏一样的，病人家属审视的目光落在杨长河身上，仿佛觉得杨长河真的有猫腻。
杨长河只好在门口讲道理，“你妈妈是风湿引起的并发症心脏瓣膜狭窄，导致肺动脉高压，肺淤血严重，为了缓解症状，所以才给她做了瓣膜扩张术。
术后她的肺动脉高压已经下降。我们的手术治疗是成功的，也有效果，这些情况我们跟你姐妹都说过的，她都清楚。”
邱贵勇道：“既然你们手术很成功，那我妈妈为什么其他症状没有缓解呢？”
杨长河行医以来，很少碰到这样的不讲道理的病患，“呵，怎么没有缓解了，手术前你妈妈肺部淤血严重，气都喘不过来，已经到了将近昏迷的地步，正因为她病情严重，不手术可能有死亡的危险，所以才给她开了绿色通道紧急手术。可以说，你妈妈的命是我们抢救回来的，我们救了她一命！
至于她的风湿病，那是内分泌科需要解决的问题，需要吃药，不是短时间就能恢复的！”
邱贵勇哼了一声道：“什么内分泌科，你们医院的医生还不就是不负责任，把责任推来推去的！”
杨长河怒道：“你特么懂不懂医学，不懂的话不要胡说八道。每个人都是一个整体，你妈妈的病主要是风湿病，风湿病引起的瓣膜狭窄，我们心胸外科只能给她扩张瓣膜对症治疗，其他的不属于我们心胸外科的范畴！”
邱贵勇哼哼，“是啊，我们病人不懂，所以才被你们吆来喝去的！我不管你说什么，总而言之，就是，我妈妈吃了开刀的苦，花了冤枉钱，但是病情没有好转，这是你们治疗的问题！”
邱贵勇就是胡搅蛮缠，而那些记者明显是帮着邱贵勇的，哪怕杨长河说得再有道理，他们也跟着一起搞乱现场，把话筒往杨长河的脸上戳。
“杨主任，是这样吗？你是在推卸责任吗？”
“如果是内分泌科的问题，那么一开始你们心胸外科为什么要给病人开刀呢？是不是一开始就收错科室了？”
有记者的帮忙，其他的病人家属，更觉得杨长河的治疗说不定是真的有问题的。
而且，杨长河让崔向英接下去内分泌看病，有推脱责任的嫌疑。
病人之间，彼此的心情特别容易理解，大家都希望看一个医生，这个医生就能负责到底，把他的所有疾病治好。
可现实是，很多毛病都会引起相应的并发症，疾病到了一定的地步，各个器官都会累及，而且还治不好，只能各科室对症治疗。
从医学专业的角度来看，杨长河没有错，却很难得到病人以及家属的理解。
邱贵勇显然是来之前被律师专业指导过的，所提的问题，避开了真正治疗的部分，却揪住了杨长河的一些语言漏洞，就让杨长河听起来像在辩解。围观的人，也都觉得邱贵勇是对的，并且对医院同仇敌忾起来。
“是啊，这年头看病是真的难啊。做一大堆的检查，吃一大堆的药，最后毛病没有一点好转，还反反复复。”
“哪个医生都不肯负责任，跟以前的医生相比，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杨长河被人指指点点，很受打击。
如果是真的他治疗出了问题，给病人造成了伤害，他被病人家属指责完全无话可说，但现在是他完全按照医疗规程给崔向英治疗，而且也帮她解决了问题，却被无缘无故地针对。
他失望地看着崔向英，“这位大姐，当时你血氧掉到70以下，人都快要死了，是我申请的给你开了绿色通道，可以免去缴费先手术，到现在为止，你的手术费还没有缴，是我们科室垫付的呢！我们科室每个医生都因此扣了奖金，你自己摸摸你的良心看。”
崔向英被杨长河这样看着，她也觉得很内疚，猛然眼睛一红，哭了出来，“对不起，杨主任，是我儿子胡闹，我现在就带他回去。是你救了我，医疗费-------我现在还没有，等我有钱了，我会来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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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向崔向英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