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没有办法，只好敲了敲奶奶的房门。
“奶奶，我能进来吗？”
里面没有声音。
周游只好推门进去。
看到老太太蜷缩在床上，头上还盖着个加热的毛巾。
满脸的痛苦之色。
周游的心里不是滋味，他默默地看着老太太，随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奶奶，我知道，我让您失望了。”
“……”老太太动了动，却不说话。
她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这种事发生在周家，简直就是造孽。
她真的不明白，好好的一个男孩子，怎么最后会变成了这样。
喜欢男人，这要是放在以前，可是要被拉出去教训的。
这是违背人伦和自然规律的东西！
“奶奶，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愿意直面自己的取向，愿意选择自己开心的生活方式，我也不例外，我也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奶奶。”
周游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跟我说了也没有什么用。”
老太太背对着他，根本就不想看他一眼。
“我知道说什么您也不会原谅我，您要是不想看到我，讨厌我，我以后也不会出现在您的面前碍您的眼的。以前您给了我很多疼爱，现在我没有长成您希望看到的样子，您要把爱收回去都可以，毕竟让您失望的人，是我。”
周游说完，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老太太的背影。
“奶奶，您一定要身体健康，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您想去哪里，就跟爸妈说，您要是想见我，我就立刻回来。”
周游说着，老太太也没有动一下。
始终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周游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坚持的了。
想让老太太接受这些，比登天还难。
但今天的好消息是，父亲居然能够理解自己。
原本他是最担心父亲的身体的，没想到他居然是最能理解自己的人。
周游收拾好了餐桌，把碗都洗了，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放了一张银行卡在餐桌上。
他走了之后，周妈妈才从房间里出来。
随后进了奶奶的房间。
“妈，您刚才都跟周游说什么了？”
周奶奶抹了一把眼泪，“我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周妈妈问道。
周老太太闻言眉心一蹙，“我什么都没说这也不好？我都已经要崩溃了，我好好的一个大孙子变成了这样，以后传出去大家都要笑话他，我可怎么办啊，我这心里跟针扎一样难受啊我！”
“妈，我没别的意思，我们也想明白了，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听说改变取向很难，就像我们接受不了自己跟女人一起生活一样，周游现在也接受不了自己跟不喜欢的性别的人一起生活，我觉得，倒还不如让他去吧。”
“你说的倒轻巧，我真是不知道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让两个孙子变成这样。以后我们周家的香火，就要这样断了！”
“也不会吧，不是还有大哥大嫂他们么？”
周妈妈忍不住说道。
“这能一样吗？我对周游抱了多大的希望你不知道啊？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你们每一个都有责任！不知道你是怎么教小孩的，把孩子教成这样！教成了个娘们！”
周老太太很是生气，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
周妈妈被她说得很是委屈，本来周游的事情她就还没缓过劲来，现在倒好，这些全都成了她的错了？
“好了，妈，这件事跟我们都没有关系，是周游自己的选择，您不要在这边指责谁了，而且，周游喜欢男孩子，也不是什么错误，这就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是人的差异性决定的。”
周爸爸有些听不下去了，眼看着自己的老伴有些委屈了，忙出来解释道。
“你就知道护着他们，你从以前结婚的时候就一直护着，现在好了，事情变成这样你满意了？”
“妈，别这样，我都已经给您解释过了，您能不能不要这样？”
周爸爸把周妈妈拉到身后，耐着性子跟老人家解释。
“我不想听什么解释，我只知道，我心心念念的大孙子，现在变成了个娘们，以后只能跟男人在一起，简直是丢死人了！”
“妈，你……”
周爸爸说着，忽地捂着胸口，面色顿时变得通红。
“老公！”
周妈妈一声惊呼，眼看着他倒了下去，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妈，快，快把手机给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老太太也有些慌了，忙拿来手机，递给了她。
周游刚到家，准备洗个澡了出门工作，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准备跑着去接电话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红酒瓶子。
“砰”的一声，酒瓶碎了一地，玻璃渣和嫣红的液体到处飞溅。
这一下仿佛砸在了他的心上一样。
不知道怎么的，他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号码，忽地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呼吸都有些发紧。
愣了愣，他还是飞快地接起了电话。
“妈？”
“快来医院，你爸不行了。”
“轰——”
周游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踉踉跄跄地跑下楼，爬上车，打了几次火却打不着。
还好苏怡回来拿东西遇到了他，“周游？干嘛呢？”
周游早已经面色苍白，泪流满面，“我要去医院，我，我要去医院。”
苏怡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沉，“你去副驾驶，我开车送你过去，快点！”
周游浑浑噩噩地下了车，不知道是怎么爬到了副驾驶上，苏怡这才稳定地启动了车子，出发去医院。
周游一路上都有些紧张，浑身颤抖得厉害。
苏怡感觉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尽可能快地往医院里赶。
刚到医院门口，苏怡车还没停稳，周游已经开门跑了下去，还在下车的时候摔了一跤。
可是他根本顾不上，只能一路往里狂奔。
苏怡眼看着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停好车之后，也跟着跑了进去。
想了想，还是给谢晚意发了个消息。
“晚晚，周游的爸爸好像出事了，我现在在人民医院，他爸正在里面抢救。你不用担心，我会照看好这边的。”
苏怡收起手机，一路狂奔过去。
周游已经瘫倒在地，面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周奶奶哭天抢地地拍着腿，“我的儿啊，我的儿，你可一定不要有事啊！妈以后再也不跟你争了，我不跟你争了，你不要有事！”
场面一度很是混乱。
苏怡的心跟着沉了下来，默了默，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安慰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只能在旁边静静地陪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出来，“谁是家属？”
“我是！”
周妈妈立刻站起身，“我老公他还好吗？”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办理后事吧。”
医生叹了口气，“他有这么严重的高血压和心脏病，抢救起来，难度很大。”
医生这话一出，周奶奶第一时间瘫倒在地。
周妈妈整个人如遭雷击，站在那边久久回不过神来。
“现在你们可以进去再见最后一面，之后医院就要把人移交到殡仪馆和火葬场了。”
医生这样说了之后，周妈妈才怔怔地抬腿迈进了抢救室。
周爸爸身上的抢救仪器已经开始撤了，他身上盖着一张白布，令人有些恍惚。
“你，都是因为你！”
周老太太看到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周爸爸，忽地像是发了疯一样，冲向了已经快要昏迷的周游面前，抬手就狠狠地在他脸上扇了几巴掌。
周游被打得后退了几步，鼻血也跟着流了出来。
“奶奶，您这是干什么呀！”
苏怡吓了一跳，忙上前护住周游，“这怎么能怪他呢？您能不能冷静一点？”
“我冷静，我怎么冷静？要不是他突然回来说自己喜欢男人，自己是个变态，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老太太的声音，在忙碌的过道里回响。
众人皆苦，抢救室外的人，根本就没有心情去看别人的八卦。
可是周游的心，已经被这几巴掌，打得碎成了一片。
他垂下眼睫，眼睛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
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完全缓不过劲儿来。
“周游，没事吧？”
苏怡捧着他的脸，看到他被打的这样惨，心中很是难受。
“你去看看你爸爸吧，我扶你过去。”
苏怡说着，拉着已经像行尸走肉的周游，进了之后，他浑身都在发抖。
周游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他是怎么处理的。
他只知道谢晚意赶过来了，跟着苏怡一起，还带着卢卡斯，跟着忙前忙后，才弄好了灵堂，处理好了周爸爸的后事。
周游全程都有些云里雾里，好像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舞台，他正处于一个剧目之中，这些事情发生的不是那么真实，让他有些缓不过劲来。
谢晚意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难受。
但是现在，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有些多余了。
周游披麻戴孝，跪在灵堂旁边，一动也不动，也没有什么眼泪。
整个人只是呆愣着，好像从刚才到现在，整个人都丢了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