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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其实年龄也不算太大,才六十出头,奈何爱喝酒,他这偏瘫就是因为贪杯导致。

这老太太跟他吵了一辈子,早就烦的不行了,如今他瘫了,彻底老实了。

老太太不愿意伺候,子女要是不管,她也撂挑子不干。

生怕老太太再作妖去祸乱他们家,索性找个了保姆。

当然,阿姊去的时候,老头就经常出去喝酒,那个时候还没偏瘫。

这天一冷,一闲下来,老头儿就有点控制不住了,喝多歪在街头,冻了大半天,要不是被人发现,可能就不止是偏瘫,而是直接送命了。

老太太觉得这是老头的报应,“让你不听我的话?早就不让你喝,不让你喝,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你彻底老实了,反正我是不伺候,我也扛不动你,你有儿有女的,轮也该轮到他们伺候你了。”

之前翠花过去,无非是照顾两位老人的一日三餐,洗衣服整理房间,主要老太太活明白了,干了一辈子,突然有一天上街,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回家以后非要闹着让孩子给他们找保姆。

这不,还没几个月呢,老头可就瘫了,要不是老太太懒,子女们惰,这十五块钱兴许还不好挣呢,最重要的是她还管吃管住呢,累是累了点,但值。

入冬以后,这翠菊和翠莲也没啥事儿了,姐俩换着去镇子上帮翠花,也不占他们家的便宜,不吃饭,干完就走,就是想让翠花歇歇,看她们姊妹如此团结友爱,老太太有时候还会大发善心的留饭。

经常看着她们姊妹抱怨自己儿女的不孝顺。

“老了,不中用了,上哪儿都遭嫌弃,你以为他们大方请你过来做事儿,是孝顺?不,他们是为自己的懒惰和不孝找借口,生怕我再麻烦到他们了,一个个的,真以为我啥都不清楚?得亏我现在想明白了,谁过的好都不如自己过的好,我劳累了一辈子,剩下的这几年,该我享受了,我才不要像老张家的老太婆,生生给自己累病倒,结果可倒好,没人管了,生生病死了……”

难怪受这么大的刺激,看来真是有例子在面前摆着呢!

阿爷和阿奶听完之后,叹息一声。

“她说的挺对的,这老了就是给子女添负担的时候,再孝顺的孩子,久病床前也会有埋怨,等我们到了那一天,可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绝不给子女添负担。”

小酒眼睛一红,赶紧抱住老太太:“小酒伺候,小酒管爷奶,不要走,奶奶不要走。”

老太太被这一句话当场捅破防了,“诶唷,你这小人儿怎么那么让人心疼呢?奶奶没白养你,放心,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还要看我小酒上学,嫁人呢!”

“小酒不嫁人,小酒一直陪着奶奶。”

最后祖孙俩居然抱着哭了起来,把老爷子整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扭头就走了。

翠菊目送老爷子离开,分明看到他用手指头轻轻刮了下眼角,这也是被小酒感动了吧?

姊妹俩目光中也含着泪花,看着她们亲爱的小妹,真好,有这么个惹人爱的妹妹,她们也能放心了。

中午留下陪着二老过了腊八节,下晌姐俩就走着回了桃源村,迎面就撞上让小儿子骑在自己脖子上撒欢的唐有田父子,姐俩看他笑容满面,小儿子嘎嘎喊着‘骑大马咯’的欢乐场面,漠然的扫过,一声不吭的离开。

“姐,咱们小时候咱爹这样笑过吗?”

翠菊冷哼:“别提他,大过节的,提他不吉利。”

骑大马?

那怕是只有儿子才有的待遇。

她们是闺女,闺女骑老子脖子,怕是被外人说道不吉利。

真不明白这些个老太太是怎么想的,明明自己就是女的,明明生的孩子都不随她的姓,为什么她比谁都重男轻女呢?

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怎么到了这些人的嘴里,全特么成了赔钱货,不吉利,贱种烂货的代名词呢?

——

腊月二十四,小酒跟着爷奶去牛家村买猪肉,一来一回要走三个小时,爷爷背着竹篓,奶奶左手挎着篮子,右手拉着她。

今天她穿了看着破旧,实则暖和的红花棉袄,蹦蹦跳跳松开奶奶的手,时不时捡起路边的石头玩一玩儿。

“慢着点,这地硬,磕着疼。”

奶奶不放心的跟着她,时不时的要叮咛几句。

天阴冷阴冷的,地面都上冻了,走起来比较硌脚。

正是天冷,他们才选择步行,没多大会儿就冒了汗。

哥哥们被爷奶安排在家打扫房子,她小,啥都不用干,才有机会跟着溜出来耍。

牛家村是比桃源村和西河村还要大的村子,因为距离镇子比较近,人口多,领导有方,所以比起他们这俩穷村子,人家富裕多了,这不,一听说人家村子有人杀猪,一个个的都往那边去。

如果去镇子上买,那还要肉票呢,他们上哪儿整肉票去?

生产队还没成立,凭票供应试验阶段,其实管理存在很多的漏洞,尤其是村里面,更是没有多余的人力物力去张罗,更没有任务猪,毕竟年初喂养的时候,可没说什么计划经济。

所以这是个人的猪,人家要卖,谁都挡不住。

至于投机倒把,那还没开始呢。

牛家村对外宣扬的价格是生猪七毛钱一斤,不能挑拣,选择的需要加钱。

天不亮祖孙三个就出了门,一路走走停停。

早上起的早,就喝了一碗羊奶,吃了个蒸蛋,这会儿饿了,奶奶直接递给她一个玉米面饼子。

随手从篮子里拿出高粱面杂菜黑窝窝,小酒一看,忍不住皱眉。

“奶奶,您怎么又给我开小灶,我可以吃黑窝窝的,”

这黑窝头又硬又不好吃,奶奶从不给他们小辈吃,总是自己和爷爷吃。

还说什么他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应该补充营养。

她和爷爷年纪大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吃啥都行,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

每次她听到这些话,心里就觉得堵,哪里忍心再让他们吃这些东西?

当即一把夺过爷奶手里的窝头,将奶奶给的两个玉米面饼子塞到了爷奶手里。

奶奶看她这动作就笑:“你这闺女,奶吃这个烧心,你爷也是,玉米面烧心,红薯也烧心,”

“可这个奶奶你咬不动,”

他们那一代人,就算牙口保持的再好,到了四五十岁的年纪,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吃红薯玉米韭菜烧心,也的确由来已久了,主要还是前些年糟践的,本身他们的家庭条件,不该受这罪的,奈何人生有太多身不由己。

在咬不动和烧心之间衡量后,小酒最终选择自己啃窝头,这窝头虽然难以下咽,可从小被保护的这么好,早上又喝奶又吃蛋的,也该提前适应下了,要不然饥荒年怎么捱?

见小酒这么坚持,爷奶除了感动外,就是对眼相望。

“这孩子没白养活,比那几个小子知道心疼人。”

吃窝头噎得慌,奶奶还给她递了军用水壶,这种水壶有条件的,基本都能买得到。

农村人没那么多讲究,五年了,就算嫌弃别人喝过的又如何?毕竟当下也没有那个条件让她矫情。

喝过水,小酒又恢复了活力,爷爷奶奶慢悠悠的走着,时不时的咬一口面饼子,用力的咀嚼着。

路上人不少,大家都是步行,偶尔一辆驴车牛车路过,车后面拉的尽是赶路的人。

老太太都戴着绿色红色的头巾,老头们揣着破旧的大棉袄,孩子们戴着帽子,围着厚厚的围巾,牛蹄驴蹄哒哒赶路的声音,让小酒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

大概八点多,终于走到了牛家村,远远的,就看见有一户人家院子里冒着炊烟,里外都围着人,时不时的还能听到猪的惨叫声。

“你们在这儿转悠着,我先去排个队,等会儿你们再过去。”

无非是杀猪场面太血腥,爷爷觉得被小酒看到不太好,索性让奶奶带她在村口转转。

今天她来到了牛家村,肯定不止简单来买猪肉的,因为大姐说了,她那个被卖做童养媳的五姐,就是在牛家村姓牛的一户人家了,可牛家村牛姓是大型,全村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姓牛,这要怎么找?

五姐打小就被磋磨的不知道反抗,逆来顺受,生闺女,住牛棚,三十多岁死于难产,没有享过一天的福。

之前大姐来牛家村找过,她也不知道具体哪一户,人家是在村外和她进行交易的。

她一家一家进去打听,最后被人拿着扫帚轰了出来,说什么。

“既然已经卖给我们村的人了,那就不要找了,你找来作甚?”

人家不说,她想偷偷打量吧,可这村里的人互相都认识,冷不丁来个陌生人,人家肯定要警惕起来。

最终不了了之,失望而走。

小酒年纪小,目标不大,尤其今天牛家村热闹啊,她轻轻的扯了扯奶奶的袖子。

老太太低头看她,“奶,你去找爷爷吧,我乖乖的在这儿等着你们,你看这儿这么多小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