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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奥多的声音很轻松、镇定,分明在谈正事却像跟老朋友话家常一样。

“是的。”傅正卿怡然自得地表示赞同,“我读过以后,深有同感。”

西奥多突然问:“你觉得马斯卡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跟他交流的时候,他看起来很有亲和力,”傅正卿如实回答,“在无相界那次,我也见识到了他的果敢。”

为了不给杰森打上标签:他避开了‘好人’、‘睿智’等宽泛词汇的描述,措辞十分严谨。

西奥多靠向椅背,语气不温不火:“可他现实中并不好相处,听说是个怪人,有时候为了验证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可以整天待在书房里,不理家里的其他人。”

“是吗?”傅正卿脸上表情毫无异常,捧着咖啡杯的手指却下意识摩挲了两下。

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他怎么知道这么私密的事情?

既然是听说,自然不可能是杰森告诉他的,这不得不让他联想到艾琳和西奥多的关系。

空气陷入沉静,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西奥多将杯子里仅剩的一点白兰地一饮而尽,细细品尝了几秒钟,然后在傅正卿的注视中将酒杯放回桌面。

“咔哒”,一声轻响。

像是看穿他想法似的,他说:“这些是警方调查艾琳被杀案时,艾琳的一个女性朋友透露的信息,调查人员分析以后,提出了‘马斯卡’可能和艾琳存在矛盾这一说法。”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当然,这些信息对案件本身没什么帮助,所以我没有添加在档案里。”

“说到矛盾?”傅正卿挑出重点,迎着西奥多的目光,“《爱丽丝谋杀事件》中,爱丽丝和她丈夫之间的主要矛盾,是酗酒,这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的,说实话,我看这个案件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这部分。”西奥多瞥了一眼白兰地,若有无意地说,“他完全写出了那种精神难以挣脱的窒息感,我很能感同身受。”

傅正卿惊讶于对方居然会跟自己坦白,但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于是笑了笑:“希望我将来,不会让自己陷入同样的困境。”

西奥多仰面大笑。

轻飘飘的几句话,把一件看似人生中的小插曲,显现出了本身的意义。

尽管这些意义对于旁人而言可能无关紧要,但对他本人而言十分有趣。

像极了通俗小说中推崇的爱情和现实社会中的部分需求,两者之间产生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这种矛盾似乎让某些创作者,也陷入了两难境地:

要么选择讨好读者用以生存;要么冒着不为人所接受的风险去探索社会价值,而后者失败的结果恐怕只能任作品渺如尘烟。

笑毕,他说:“我今天来问这些,主要是为了给警方一个交代,他们花了不少时间在无相界搜集情报,也确实拿到了很多成果,可惜回到现实,没办法拿来当证据。”

“你也知道那个里斯特,”他调侃道,“我虽然只见过他一次,总感觉他是个有点冷酷、固执的年轻人,如果我不给他一点他想要的东西,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傅正卿点点头,良久没说话。

前后几番话,西奥多彻底堵住自己关于他和艾琳关系的遐想,顺便还撇清了他跟布雷·里斯特之间的联系。

由于突然没了人声,汽车驶过的声音和细微的人声传进来。

“好了,这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就先交给你们了,我还有事。”西奥多站起身,拎起白兰地,“既然你们没人喝酒,我带回去。”

傅正卿应一声,起身送他到大门口。

在他关门之际,大概十几米距离,一辆黑色小轿车缓缓驶过来,而后停进马路对面的停车位上。

“咔哒”。

副驾驶座的门打开,一个蓝色帆布袋率先伸出来,紧接着是黑色英伦风皮鞋和同色系的阔腿裤探出来。

李景熙下了车,关上门。

手里的蓝色帆布袋垂在右侧:袋子外面是书店的照片,下面写着:mSt. booKS。

车子熄火后,驾驶座的门打开,翟子安也下了车。

“翟老师,我先上去了。”李景熙回头看翟子安一眼。

翟老师半弯着身子拿雨伞之类的零碎物品,头也没抬:“嗯,你先去吧。”

雨后的街面残留着潮湿的水汽,鞋底踩在上面发出湿滑的声音,仿佛整个地面变得柔软起来。

轻快的脚步声远去。

他倚在车门旁,站了一会儿,等脚步声完全消失,才迈动脚步。

‘砰’,车门关上。

李景熙走进楼道,上了二楼。

她把手提袋放到鞋柜上,抬脚在迎门垫擦了两下,而后朝里面走。

“安硕。”

“你回来了?”安硕坐在沙发上,正在鼓捣一支小手枪。

李景熙把袋子递过去:“我买了五本书,里面有一本中文的。”

“居然真能找到中文书。”安硕放下手枪,“虽然我会说几句英语,但我一看英文字就头疼。”

李景熙笑了笑:“我也不太习惯看英文书,每次只能硬着头皮看,没办法感受到其中的意境。”

门口方向传来脚步声,还有放零碎物品的细碎声音。

安硕先看一眼李景熙,又看向门口方向,问:“你们中饭吃了没?要不要煮水饺?”

“不用,我们吃了汉堡。”李景熙先说。

翟子安朝沙发区域走:“景熙帮我回答了。”

李景熙穿过客厅区域,走向通道,来到这栋办公楼的唯一一个单独办公室。

远远的,她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想起平时没人喝酒,因此面容变得严肃而警惕起来。

到办公室门口,她探头看了一眼,门虚掩着,视线只能从斜对面看到办公桌区域。

办公桌后面没人。

没躲在里面喝酒吗?还是说已经喝完了。

就在她要推门进去时,左边斜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鬼鬼祟祟干嘛呢?”

李景熙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握着门把手转过身,状似不在意地说:“啊?”

她笑了笑,决定如实说:“我以为你在里面喝闷酒。”

傅正卿:“……”

如果知道她会这么想,他还真应该在她来之前,装装醉,卖卖惨。

但这种招数一生中也就能用上一两次,多了容易拆穿不说,还会被嫌弃太过老套。

他一边推开门,一边说:“刚才西奥多来了,带了一瓶白兰地,我没喝。”

说着,他忽然转过头,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明知故问:“如果我喝醉了,你会负责吗?”

李景熙:“……”

她发现自己怀揣着十万火急的心情赶回来,根本就是杞人忧天,此人从里到外早就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就在沉默让傅正卿以为她正陷入苦恼时,眼前人忽然踮起脚。

他们的鼻子几乎碰上,傅正卿甚至可以感觉到一缕头发触碰到了额头。

窗台上,一阵轻风拂过,吹动盆栽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