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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年轻人,快下山吧,可别半道撞上风雨了

“鸡?”

“是方了当年离开前,叮嘱我还给你的鸡。”老头悠悠叹道。

同时自觉在篝火旁坐下,捡起不醒的酒壶,倒到了自己碗里。

“当年——”胖子脸一黑,“当年都几十年了,你现在才还?等等,忌荤忌酒,你自己定下的规矩,你干嘛抢老子酒——”

“喝”字还未脱口。

又一个金色巴掌降落头顶。

这次胖子早有准备,冷哼一挥手。

巴掌被他无声震碎。

“我这不是忙忘了么……”老头摸摸鼻尖,轻咳道,“等你当掌教了就知道了,这位置越高,责任越大——”

“你都封山几十年了,你有个屁的事。”

老头脸色一黑:“谁能想到我们教中出了你这么个小肚鸡肠的家伙,为这点儿鸡毛蒜皮记恨了几十年……”

老头一边说一边喝了口酒,啧了下嘴,朝着一直暗中打量这边的章则招了招手。

“方圆大师,晚辈——”

“我知道,方了让你来的吧?”老头笑眯眯打量他,目光慈善。

章则话说一半咽住,沉默着点了点头。

“唉,当年方了太天真太执拗,非要留在西域,以为能凭一己之力改变千千万万穷苦人的命运……”老头似是回忆起什么,半晌才叹息道,“我便早知会有此一遭。”

西域珐琅国的珐琅神教,脱胎于多年前金亭台的传教。

但那个地方情况特殊。

受限于险恶的生存环境和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过于遥远的距离。

很快,他们便产生了新的教义,并被用来武装当权者,成为了其手中的利器。

方了自来放纵不羁爱自由。

但到了那边后,亲眼见到被珐琅神教精神和肉体奴役的当地百姓。

震惊之余,也做过多方努力。

试图改变当地人麻木的精神状态。

然而珐琅神教在当地深耕多年,甚至以教立国。

这种奴役的印记像是刻在了骨髓里,哪怕你重锤敲下,也不能使人惊醒。

当地人只相信、甚至可以说是迷信珐琅神教。

你若劝他们回头,劝他们清醒,他们可能反而会认为你是要害他们的魔鬼。

为了维护自己心中唯一的真神,他们还会对你喊打喊杀。

在这样的背景下。

方了忽然灵机一动,决定另辟蹊径。

他转而加入了珐琅神教,试图从教义上改变这种处境,继而影响当地居民。

因为其强大的实力。

哪怕是后来加入的,方了也很快就晋升至右使位。

但一场试图动摇根基的权力变动,涉及甚广,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现在结果很明显。

以方了的身死失败告终。

“你是谜珈族人?”老头问道。

章则垂眸,算是默认。

“谜珈族是珐琅神教教义中所谓的天赋神族,你们在珐琅国应该地位不低才是,为何要为他千里迢迢跑这一腿?”老头疑惑问道。

长久的沉默。

就在他以为这个寡言的少年不会再开口时。

他忽然出声道:“我父亲是当年被选定的下一任神子,是右使力排众议,决定更改教义和教规,才保住了我父亲一命。”

谁都知道,这所谓的天生神子只是愚民的小把戏。

所有被选中的神子,都会逐渐成为废物,无一例外。

当初因为方了的事,珐琅神教内部动乱,无暇他顾。

那一届,是珐琅国历史上,唯一一次,上一任神子“轮回”之后,下一任天生神子却没有及时降生的时期。

后来,章则的爷爷隐姓埋名,远遁他乡。

实际上,传话只是顺带,逃亡才是主要的。

“活得越久,我越深知,天命自有定数。”老头喟叹,背脊佝偻,仿佛只是一个苍老的普通老人家,“奈何,这世上总有许多试图逆天改命之人,撞破南墙也不肯回头……”

当年选择封山避世,不沾因果。

如今因果还是来了。

像是今天在金亭台事关国运的谈判,又像是今日不期而至的故人音讯。

这就是天命。

天命不可违。

老头忽感疲累,挥挥手道:“不醒,鸡带给你了,你就为方了走这一遭吧,也不枉你二人一场深交。”

“谁和那偷鸡贼深交了,你别污蔑我啊——”胖子一边检查鸡,一边不忘反驳道。

“方圆大师,今日在您金亭台谈判的人,可下山了?”旁边忽然插进来一句题外话。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

原来是那一直在旁边听墙角的少女。

“小姑娘,你年纪轻轻便气血两亏,本该不久于世,不过你运气不错,竟能寻得九命虫草这等奇物,为你续起了这条命。”老头一双眼睛苍老得只剩下一条窄缝。

但拥有这样浑浊眼睛的他,竟然一口道破了齐漪身上的秘辛。

她眸色微变,努力维持住笑意。

严格来说,这副躯体确实死过一次,就是原主。

现在齐漪能这么活蹦乱跳,还是后面一点一点补起来的。

“强行续命,亦是逆天改命。”老头叹道,“命途多舛,前景艰难啊……某些事,小姑娘还是不要牵涉过多为好。”

这话听得齐漪不乐意了。

原本对这位方圆大师有但不多的三分敬意,瞬间去了大半。

“大师年事高,资历厚,但也非事事都能说对。譬如天命自有定数,这话晚辈就不敢苟同了。”少女轻笑,“命不顺我,不改何为?”

命不顺我,不改何为?

好轻狂的语气。

老头愣了下,仔细瞧了少女一眼。

这话从她口中轻描淡写说出来,带着股理所当然的自信。

好似那天命理应顺她才对。

可这世上万事万物,不顺者,才是人间常态。

“哈哈哈哈……”老头没有说话,反倒是胖子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命不顺我,不改何为!”

他将自己的大腿拍得啪啪作响,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止住笑声道:“方圆,我这徒弟年纪轻轻,可比你活得洒脱多了……”

“后生可畏。”老头笑了笑,看齐漪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老熟人。

又抿一口酒,望着逐渐暗下去的天色,怔然半晌。

“要变天了。”他长叹道,“年轻人,快下山吧,可别半道撞上风雨了。”